在鹿港老巷遇見一扇虛掩的門。說是虛掩,其實上了鎖,簡單用鐵線糾結成益智造型,鎖得很迂迴,彷彿雙手客氣交握,不至於拒人於千里之外,僅淡淡說聲:請君止步。
門面上的漆已斑駁,朱紅與墨色留下一些飛白,反而留下瀟灑的寫意印象。這一帶的門聯看起來也特別講究,看得出來字體與用詞皆與書法家細細推敲過,歲末即使色淡紙殘,並不氣弱。
如今新興市鎮裡的大門大多長得挺無聊。無論是門禁森嚴款、有門就好敷衍款;無論是這位或那位建築巨匠沉思過,還是工廠批發的,大部分建築都像製造一個鼻孔那樣完成了門的造型。不能說醜,就是平鋪直述,風格乾燥。坊間似乎誤以為「氣派」等於巨大,近幾年的豪宅流行XL尺寸的巨門,以及高聳入雲的圍牆,要把人踩在腳下。
當代鐵皮屋往往看起來毫無建樹,在我看來問題不在於它的建築材料與工法,而在於它的門窗毫無例外只是挖幾個巨大的洞口,於是顯得漫不經心,以至於頹喪。防盜鐵窗則漸漸做成難以越獄的牢籠造型,光是看一眼都覺得坐困愁城。
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看一棟建築最好先看看門窗;鹿港小鎮的老門窗真耐看。傳統社會裡,祖上殷實的世家善於細心打點建築門窗的功能與格式,所以顯得有餘裕。
中文喜歡說「看破紅塵」、「看破手腳」,彷彿鏗啷刺穿了硬殼,擁抱了真實。容易受到文字制約的我,覺得「看破」兩個字有種穿堂而入的胡鬧感。深深地看過了這麼多門窗,洞見顯然沒有,我也只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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