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目光一閃。「因為事實就是這樣。艾爾根一旦抓到你，就會對你做一些事情。他們會改變你。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同一個人了。他們會說服你，讓你覺得你的家人不要你了。他們會讓你對自己的家人感到生氣，他們會促使你批鬥他們。」 聽到她這麼說，不禁讓我深感難過。「妳也批鬥了妳的家人嗎？」 她沒有答話，但我從她眼中流露出來的痛苦可以猜得到答案。 「妳知道亥區和艾爾根都是騙子，對不對？」 「理性上我知道，可是這種東西是在你小時候灌輸進你腦子裡的，會在你心裡扎根，成為你的一部分。不久之後，你再也沒辦法抽除這個東西，因為這已經成了你僅存的自我。就算你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卻也是你唯一知道的東西。」她的嗓音漸漸低了下去。「感覺起來還是很真實，而且在你內心深處，你也不禁害怕他們說的是真的……」 「他們說的不是真的，」我說：「艾爾根可以盡力扭曲真相，但他們改變不了事實。千百萬個謊言也不可能累積成一個事實。」 「但是千百萬個謊言能夠把事實深深掩埋起來，讓你永遠找不到，」她說。她深吸一口氣。「我們可以談點別的嗎？」 「對不起，」我說。 就在這時候，一個阿瑪卡拉人衝進了營地。他激動的說著什麼，雙手狂亂的揮舞著，彷彿在驅趕著一群蜜蜂。我們周遭的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酋長的表情也變得極為嚴肅。接著，他站起身，走到我們面前。「軍隊已經到這附近了。你們必須到河邊去。Ma shang.」 「現在嗎？」我問特莎。 「Ma shang的意思就是『馬上』，」特莎一面說，一面把碗放在地上。 酋長高喊了一句什麼，於是一名女子從火堆旁跑開，不久之後便帶著兩條編織的毯子回來。「你們必須穿上這個，」他說：「遮住身上的光芒。」 我們把毯子像斗篷一樣披在身上，只露出臉龐。五、六名戰士圍在我們身旁。 「走吧，」酋長說：「我們動作要快。」 我望向火堆的另一邊，美華正看著我。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滴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我對她揮手，她卻別開了臉。 我們一行人除了特莎和我之外，還有酋長、六名戰士，以及那個為特莎端上餐點的老婦人。 阿瑪卡拉人的村莊距離河邊不遠，步行時間不到半個小時。我們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叢林，跳過傾倒的樹木，繞過流沙，連一步的時間都不浪費。所有人都跑得非常快，連那個老婦人也一樣。我用盡全力，才得以跟上她的腳步。酋長不時回過頭對我說：「Kwai, kwai ba!」我猜意思是：「快吧！」 我們一語不發的往前跑，還曾經數度聽到遠處傳來槍聲，而不禁又加快了腳步。我忍不住在心中想著，軍隊不曉得是不是已經抵達了阿瑪卡拉人的村莊，也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傷害村民。 到了河邊，我們走下一小段斜坡，來到一艘獨木舟。獨木舟旁的岸上原本有兩條凱門眼鏡鱷，但牠們一察覺到我們接近就轉身溜進了水裡，肥厚的尾巴在我們面前甩了一下，然後消失在深褐色的河水中。兩名戰士跳上獨木舟，其他人則開始從岸邊的樹木砍下大片的葉子，堆在獨木舟旁。 「上船，」酋長對我們說。 特莎轉向那名老婦人。她們兩人的眼裡都噙著淚水。「Muchin,」特莎叫了一聲，然後和她緊緊擁抱在一起。情勢非常緊張，以致她們雖然充滿了不捨，卻也只擁抱了一會兒便隨即分開。那名婦人取下脖子上一條長長的項鍊，由一顆顆的亮紅色種子串成，套上了特莎的脖子。我現在才知道這個老婦人跟我們來只是為了向特莎道別。 「Kwai ba!」酋長喊道：「Mei o shr jyan!」 她們兩人又擁抱了一下，然後特莎就轉身爬上了獨木舟。她再次回頭看著那名婦人。「我永遠不會忘記妳，媽媽，」她說。 那名婦人以手撫心。 我跟在特莎後頭爬進獨木舟。 「麥可．費伊，」酋長說：「看著我。」 「是。」 「我做了個夢。在水上，你會面臨一個選擇。你必須選擇要救少數幾個你心愛的人，還是許多你不認識的人。」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