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自然法則改變我們之前,人類社會有意識或無意識發展出來的規則已先鉅大地改變了人類本身。嚴格說來,現在的人類,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新物種。也可以說,當代人類的身心特質是依據人類社會塑造的環境與對應方式發展出來的。這兩者相互影響、辯證,我們生存環境的變化也就越來越快。而在地遊戲規則的制定,則關乎我們能否適應甚至影響這多變的全球環境。
華人在形塑環境、制定規則上表現不佳,一部分原因,是我們花太多精神在既定的規則�媊v爭求存了,較少跳出來質疑:這樣的遊戲規則對不對、好不好;過去百來年甚至被迫接受許多別人制定的規則。
另一個原因,則是我們同時也不夠重視、相信、遵守某些遊戲規則。
人為制定的規則約可分為成文與不成文兩類;成文的泛指一般法令、制度,不成文的泛指人治文化與各式潛規則。我說的潛規則包括某些做人處事的作風與習性、社會價值、政治考量甚至江湖道上的規矩。這些規則雖然沒搬到檯面上來,卻往往更具效率、影響力甚至破壞力;因為它通常是成文規則有了疏漏、不可行或不方便而產生,本質上形同否定成文規則。
在過去,我們是相當依賴不成文遊戲規則的社會,人與人互動多屬初級關係,更由於人治傳統、便宜行事、人情壓力的因素,對於成文規則的制定與執行不免較為輕忽、粗略。到了現代,我們開始量產成文的遊戲規則,進入法治社會;一旦嚴實厲行法治,才意識到原先許多規則的不完善。
當然規則不太可能完美,這當中有過時的時代產物或權宜之計,有平衡各界利益與觀點的妥協,更有錯誤的認知…即使如此,先進各國還是努力地把制度、規則完善化。因為,當法治越內化為我們的生活,我們便越感受到遊戲規則品質的重要。而形塑環境、制定規則的表現便代表了一個國家文明的高度。
華人社會在這一方面明顯落後:因為我們缺乏法治精神,所以缺乏完善的遊戲規則;因為缺乏完善的規則,所以對法治更無法產生信仰,而形成惡性循環。
以台灣來說,我們隨時會遇到恐龍級的遊戲規則:我們的大學治理讓原先優秀的人才進到一個假競爭的評鑑氛圍,完全脫離真實社會的競爭,讓過度量化掩飾了「質盲」、壓抑了個性與想像力;我們的觀光產業環境嚇阻了宏觀、永續的開發與投資,但嚇阻不了劣質業者的擴散孳生;我們的文創投資基金證明了公部門不適於以這種角色推展文創產業。而目前更大的困境應該是:我們無法在遊戲規則�堻B理兩個或多個彼此矛盾的需求與願望,大政府的社會體質與小政府的政治價值之間,找不出產業轉型的主導力量。
大陸方面似乎也有許多盲點。例如,政治上的強勢與財務上的寬裕,可以雷厲風行一些政策或用錢應付一些棘手的挑戰。它們看似解決了問題,其實長此以往反弱化解決問題的能力。「權力越大,資源越多,理解問題的能力就越小」,當我們聽到:把一個地區的人遷走不是問題,讓整個交通管制幾小時不是問題、蓋個大工程不是問題時,我們已經用威權簡化了問題的難度,失去周延思索問題的契機。
解決問題的長遠之計是培養更多有解決問題能力的人民,所有遊戲規則最終成果要看它培育、演化出什麼樣的人民;所以晚近全球治理的趨勢,莫不著重於各種鬆綁、重視創意、強化內需與分配正義。(作者為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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