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會再讀一次小學,只是這次我的角色不同,不是學生,也不是老師,而是「手語翻譯員」……意外闖進人生的機會
從沒想過會再讀一次小學,只是這次我的角色不同,不是學生,也不是老師,而是「手語翻譯員」。
這個機緣來得意外,那時我剛離開一份雖然表現得不錯,但逐漸失去熱情的工作,同時也告別一段感情,正低潮得不知道下一步該往那兒走。自認從小數學就還不錯的我,怎麼也解不出現實和夢想的二元一次方程式,於是一邊躲進準備高普考的藉口裡,一邊為先前無心插柳而考進的手語翻譯服務團工作;晚上補習,白天試著接手語翻譯的案子。
某日,我接到一通來自新竹市政府社會局身障科承辦人員的電話,一位關心聽障族群的大姊說,有一位會手語的聽障小朋友在聽人國小裡讀書,需要一位手語翻譯員幫忙翻譯,問我有沒有興趣試試?此外,還有另一位同樣是聽障的小朋友在另一所小學念書,且「還沒有語言」,希望我可以輔導並教他手語。
如果有手語翻譯員的協助,他們便能在聽人學校裡好好讀書,這是多棒的一件事!當下我沒想得太太多,也來不及擔心自己的經驗夠不夠,或是這樣的工作是否需要特教背景,就以「高齡」三十二歲還巧扮大哥哥的姿態,開始每周五天從台北坐客運到新竹,再騎著摩托車奔馳兩所小學的翻譯與教學日子。
存在近乎透明的角色
第一次服務到這麼小的個案,我對他們「年紀相近,個性卻南轅北轍」這點印象最為深刻。
一位在老師專業的口手語訓練、家長的信任與耐心地陪伴練習,以及佩戴尚未百分之百開發成功的人工電子耳下,語言成熟度幾乎等同聾大人。我常在下課時考考他,請他回答老師說過的話,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懂;而他表現出來的成果,不論是外在學習的領悟,或是內在的早熟沉穩,皆一點也不輸聽人同學。甚至,當經費限縮,翻譯服務面臨刪減時,我試探性地問他此服務對他的必要性,他也能有條有理地分析自己的學習限制與手語翻譯帶給他的助力,令我十分驚訝。
至於另一位,他母親在開始前,對我說出她的期待:「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心裡在想什麼。」我沒有教過這麼小的聾小孩,內心其實相當惶恐。過往的教學經驗,都是對著聽人大人一邊用手比出手語,一邊「說」手語由來、怎麼記住手勢;但這回的對象是一個無法透過「聽」來學習的小朋友,該怎麼教?會不會誤了孩子一生?猶如一張白紙的小朋友,用口說明他聽不到,用文字他也無法理解,過往的經驗派不上用場,我必須重新來過。
就這樣,我和孩子、孩子的母親、資源班的老師,以團隊遊戲的方式邊玩邊教,慢慢拉近我與他的距離。樂觀開朗的個性和對世界的好奇,使他完全不受語言限制,經常以他學過的手語與動作告訴我,最近他從電視上或媽媽那裡得知了什麼。後來,他更進一步從網路上找新聞,或搜尋世界上發生的事件,與我討論,神情儼然是個小記者。他的語言逐漸成熟,也漸漸能在班上透過手語翻譯學習。
過程裡,我注意到這兩個來自不同學校、不同家庭、性格相異的孩子,都表現出融入團體、結交朋友的渴望。我忽然體悟到,手語翻譯員的角色雖有存在感,卻得接近透明;有點像師長、朋友,但又不能介入得太多,成為依賴,變成障礙。這份工作需要熱情,更需要冷靜。
後來,我才知道這樣的服務是全台第一次的創舉,至今也仍是唯二聽障學生在義務教育階段中,有手語翻譯員陪同上課的例子。
轉眼間,這兩個孩子已長得比我還高,就要從國中畢業了。回想起這段過程,即便一直面臨經費困難、擔心資源排擠,我仍看見孩子、家長、受委託的中華民國聾人協會以及新竹市政府,整個手語翻譯團隊的努力。
不知道當這篇文章刊出時,這兩位青年會到哪所學校就讀;但我知道,一切又要重新建立,要跟學校溝通,說明孩子的特殊性、手語翻譯員存在及協助的模式,後續的服務支持系統也要繼續準備著。
值得高興的是,新竹市已經開始試辦親子手語班,強調口語、手語同時訓練,並期待將這樣的模式成功複製在不同地方、相同需要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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