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三個國家, 二○一三年底爆發伊波拉病毒疫情,
兩萬八千多人受到傳染,
其中一半病例集中在獅子山共和國。
曾經是黑奴出口地、英國殖民地,
獅子山共和國獨立後本當自由,
但內戰方歇,尚無特效藥的瘟疫來襲,
重重鎖住人們去路。
花了三十三個小時,從臺灣出發,換了四班飛機,在當地近黃昏時分,終於來到這個名為自由城(Freetown)的地方。
到了自由城,就想起那首名叫〈生而自由〉(Born Free)的西洋老歌。歌詞內容是描述非洲草原上的獅子,自由自在地在大草原奔馳、嬉戲的情況。自由城在什麼地方?自由城名字由來為何?為什麼會跟獅子聯想在一起?人千里迢迢來到這�堙A又為了什麼?
故事,也許應該從公元一四六二年說起。文獻記載,當年的葡萄牙船隊,航經西非海岸,踏足這片土地,並在此地建立堡壘式的貿易站。他們在繪製地形圖的時候,看到離海岸線不遠的山丘,形狀像一頭母獅,於是就把當地取名獅子山(Serra Leoa,葡文)。
稍後在西方列強競逐中,西班牙人在此地有一定的影響力,於是獅子山這地名由葡文Serra Leoa 變為西班牙文的Sierra Leone,並沿用至今。
西方列強除了葡萄牙、西班牙外,荷蘭人和法國人也來了,最後英國人也不落人後。這些殖民大國在獅子山紛紛建立自己的貿易點,其貿易主要內容,除了礦產及林木資源外,業務還涉及黑奴買賣。他們在非洲大陸各地以威逼利誘,或其他方式,大量獲取黑人,從獅子山出口。
這種奴隸貿易,直到美國獨立戰爭(American War of Independence,1775-1783)廢除黑奴制度,已從獅子山出口的黑奴,又從歐美和加勒比海區域,遣送回獅子山,並集中在一地,該地取名自由城,意謂回到獅子山的人,再也不是奴隸,是個自由的人。
獨立半世紀,顛危虛弱
誘於資源和其他經濟利益,英國在獅子山這塊土地上,一直以來都很活躍,著力深厚,其影響力直接左右獅子山的發展。
一九二四年,英國政府把獅子山國土一分為二,以自由城及其海岸區域併入其殖民地(Colony)體系,而內陸地區則為其保護領地(Protectorate)。
一九六一年,經英國政府首肯,獅子山宣告獨立,獨立後取國名為獅子山共和國(Republic of Sierra Leone),面積七萬一千七百餘平方公里,根據二○一五年統計,人口約七百萬出頭。
獅子山國土差不多是臺灣兩倍大,礦產資源豐富,特別是鑽石產量,這樣的條件,要養活幾百萬國民,並不困難。事實上在建國初期,獅子山確實有過一段豐衣足食、安和樂利的時光;但好景不常,政府的一些制度面和執行問題,慢慢浮現出來。人謀不臧,造就出有權有勢的族群,覬覦國家豐富的礦產資源,終於導致部隊內部起矛盾,派系林立,各有算盤;於是軍事政變,彼起此落,最終導致內戰爆發。
戰事從一九九一年開始,一直打到二○○二年為止,約有五萬人送命,幾十萬人流離失所,還有眾多民眾在這次內戰中被砍斷手腳。
砍下對方手腳,以示警戒,這是非洲傳統部落常有的做法。但這些被砍掉手腳的,並不一定是抗爭對手,很多都是因為不同部落或宗教不同,或被懷疑是對方人馬等等,其中不乏無辜的平民百姓和婦女。
內戰使這隻本來就羸弱不堪的非洲母獅,元氣大傷,亟需休養生息。孰料沒幾年,內傷還沒恢復過來,二○一四年五月,獅子山卻爆出伊波拉病毒(Ebola virus);這個世紀病毒,摧枯拉朽地把這個本來就一窮二白的國度,推入地獄般的處境;也使獅子山共和國這個名字,在國際間一夕爆紅。
伊波拉之後,國力重傷
研究指出,伊波拉病毒源於果蝠(fruit bats), 而果蝠本身帶原超過九十種病毒。果蝠是非洲叢林部落主要食物來源之一,其他叢林肉類(bushmeat) 還有鼠類和猴子等。據專家推斷,伊波拉疫情爆發,緣自於二○一三年十二月獅子山鄰國幾內亞(Guinea)有一個小孩,在幾內亞和獅子山邊界獵食果蝠時,接觸到有伊波拉帶原的果蝠所引起,疫情由此展開,一發不可收拾,影響整個獅子山。
獅子山共和國國內醫療體系本來就有所不足,公共衛生觀念與推行也有所欠缺;疫情爆發後,獅子山本身沒有能力解決問題,最後在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和多國人道醫療團隊,如古巴、南韓、加拿大、美國、德國、法國無疆界醫療組織等團隊介入幫忙,才把伊波拉這世紀病毒壓制下來。
二○一六年三月十七日,世界衛生組織公告,獅子山共和國伊波拉疫情解除;根據統計,從疫情爆發的二○一四年五月起,獅子山共和國受伊波拉感染的人數為一萬四千一百二十四人,三千九百五十六人往生。伊波拉之後,這頭西非母獅已是奄奄一息,亟待國際救援。
故事到此還沒結束,把時間稍稍推前,就是在伊波拉爆發前後,臺灣慈濟基金會就注意到獅子山的狀況,並著手規畫如何能給予這個地方幫忙。
在原籍獅子山共和國的史蒂芬•豐巴(Stephen T. Fomba)師兄穿針引線下,慈濟與當地慈善機構自由城明愛會(Caritas Freetown Foundation)和希利國際賑災基金會(Healey International Relief Foundation,簡稱HIRF),簽訂合作備忘錄。
在彼此配合下,慈濟於二○一五年三月首次對獅子山進行物資援助;當時疫情未歇,慈濟送入獅子山的援助物資,由史蒂芬•豐巴代表,借助在地合作機構,幫忙發放。
二○一六年三月,世界衛生組織宣告獅子山伊波拉疫情結束;四月,慈濟啟動第二波關懷和發放行動。
二○一六年九月下旬,慈濟人一行七人,分別從美國和臺灣,經歐洲抵達獅子山,與當地合作機構會合於首都自由城,展開為期一週的白米發放與關懷;並拜會在地的本土和國外醫療機關、慈善團體。希望透過了解彼此的組織理念,尋求合作機會,為獅子山面臨的難題盡點綿力。
今年,臺灣農委會提供兩百噸白米,由慈濟致贈給獅子山共和國;希利基金會、自由城明愛會、蘭益基金會(Lanyi Foundation)等合作團體,幫忙幕後動線規畫、交通援協、白米搬運、貧戶造冊等;九月二十七日,第三批六十噸白米啟動發放。
發放儀式在自由城牛頓(Newton)社區進行。牛頓社區是內戰時遭到截肢斷臂的二十戶人家、逾一百五十位居民的安身之地,但政府並沒有給予這些受害民眾任何補助。一百三十九包白米,每包十公斤,經由卡車運抵牛頓社區後,由二十一位牛頓社區志工直接承擔發放工作,慈濟人也把握機會向社區志工道感恩。
牛頓社區發放順利完成後,大夥繼續向東行,抵博城(Bo),於下榻旅館前,參訪了「承諾與行動基金會(Commit and Act Foundation)」;基金會主要工作是關懷受虐兒童與婦女,該基金會也是慈濟援助單位之一。
九月二十八日,早上從博城前往獅子山東部科因杜(Koindu);出發不久後,就狀況連連,先是白米運輸卡車發生爆胎,於是將一百八十包白米分散到三輛客車上,繼續前進;行車路線中,經過十七公里長的泥濘山路,終於在下午三點抵達科因杜社區,獅子山伊波拉疫區的源起點。
眾人把握時間,分工合作將車上白米卸下,整齊鋪放在藍色塑膠布上。發放前,村長講話,說慈濟是在伊波拉疫情穩定以來,唯一到科因杜社區發放白米的組織。
人道援助者,前仆後繼
在科因杜社區中,有五十四戶人家曾遭受伊波拉病毒感染,但幸運生還,還有四十多位伊波拉遺孤在此定居,慈濟共致贈一百七十一包白米。
也許有人質疑,千里迢迢,就是為了發放那一點點只能解燃眉之急的白米,有什麼意義呢?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講一個故事供各位參考——
在伊波拉肆虐整個獅子山最嚴重的時候,有不少獅子山國內外的醫療專業人士,參與了這場世界醫療史上最慘烈之一的疫病大戰。兩年後,疫情平息,在這場世紀疫病�堸e命的三千九百五十六人,除了平民百姓,不乏優秀專業的醫療人才,還包括從海外來支援的人士。
這些人才,就本身條件而言,大可遠離獅子山,不必冒險投入這場疫病大戰,最後還落得客死異鄉。為了什麼?值得嗎?我沒辦法替他們回答;但從他們無怨無悔地投入這場疫戰中,體會到一個道理,作為醫療從業者,疫區是他們的戰場,也是他們的舞臺,即使不幸犧牲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這一點,人不在獅子山,沒有目睹伊波拉帶來的後遺影響,或人在千里之外,沒有特別留意獅子山疫情的話,實在很難感受到這群醫療專業人士的付出與犧牲的意義。
他們願意投入戰役,除了戰場與舞臺之外,其實還透露出人與生俱來的本質──人道精神。這種本質,在天災人禍出現的時空,更容易凸顯出來。只要稍微留意,就會發現這些特定時空,總是會出現眾多的國際人道救援組織,和非政府組織(NGOs)。而慈濟只是其中一員而已。
慈濟人道救援通常不是一次性,而是進行長期的執行方案(Long term project),獅子山共和國人道救援與關懷,便是這種模式。只要條件容許,慈濟的足跡,絕對會一再出現在西非獅子山,這也是為什麼一週的發放行動�堙A還包含眾多對在地的慈善組織的參訪、拜會、心得交流;期望透過這些互動,經驗交換,資料互通,改進未來的關懷與援助行動。
發放、參訪結束後,慈濟人抱著一堆資料,各自飛回所生活的國家,向慈濟決策層會報是次獅子山發放和關懷成果,並準備著手研讀資料,研究下次行動的最佳時間點。怎知此刻,颶風馬修(Matthew)出現,重創加勒比海島國海地,造成六百多人失蹤死亡。才剛從獅子山回到美國的慈濟人,又馬不停蹄地投入海地,展開新一波的人道救援工作,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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