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聆、臺北人間福報
一般人坐月子三十天,二嫂卻全心全意照顧我整整四十二天,她無限的疼愛,著實像我的第二個婆婆
婆媳關係的好壞,其實是一個很奧妙的機緣。
我與先生認識交往四年,在電話不普及的時代,靠魚雁往返傳遞約會訊息,「限時專送」是唯一的補強。偶爾到訪先生老家,先生的二嫂總會熱誠招待,她會避過婆婆頗具威嚴的眼神,偷偷地問我喜歡吃什麼?某道菜鹹淡是否得宜?然後很恭敬地要我先入席,她則在廚房忙東忙西,讓我受寵若驚。
先生排行老三,大哥、大嫂婚後在外自組家庭,其他姊妹都已婚嫁,婆婆與二哥同住,只是二嫂體質較弱,婚後沒上班,又不能操持家事過於勞累。公公走得早,還在世時行事清廉,家無恆產,留下八個小孩,食指浩繁,婆婆要支撐一個家已是不易,兒女長大後,她漸漸走出含辛茹苦的歲月,以為可安享晚年時,與她同住的媳婦身體卻不夠硬朗,無法順意伺候與回饋,自然有所遺憾。
我從先生那兒知道,婆婆與二嫂關係不是很好,究其原委,沒有誰是誰非,應該就是運氣不好或緣分不足。而我,則有不同的機緣。
還未入門時,婆婆就得了癌症,我的醫護背景及老師職務,總是比較容易取得信任與尊重。但進門後,婆婆離開老家與我們同住,她的病雖無大礙,彼此間仍有一段磨合期,只不過比起二嫂,終究比較容易過關。當時,二嫂不但不忌妒,反而更加珍惜妯娌情緣,處處為我設想。我想,一來她是想代替生病的婆婆給予我更多協助與照顧,二來,是否也是想補償自己享受不到的親密婆媳關係?
從鄉下搬到城鎮,我努力迎合婆婆歡心,為她染髮、剪指甲,並排除萬難為愛種菜的婆婆在房後租了一小塊地。婆婆優游在菜園中,回老家的機會自然減少,「距離產生美感」,我才慢慢看到二嫂臉上的輕鬆表情,婆婆的法令紋也逐漸被微笑所取代。看來,我的努力鬆解了她們十幾年的緊繃關係。
懷老大時,二嫂早早問我喜歡吃什麼,看我毫無孕吐,只喜歡吃泡麵,她輕歎道:「就這麼簡單喔。」口氣中有幾分羨慕,因為她自己可是有五、六個月必須躺床。等孩子出生後,她又千里迢迢搭車從老家送食物到我家,忙進忙出的,好像照顧我本就是她的責任。
所以後來生老二時,二嫂乾脆建議我回老家坐月子,她想用最周到的方式來照顧我。除了每天備好三餐與點心之外,更辛苦地幫我煮青草水,然後不斷來回試水溫,據說那是絕不能添加冷水的「陽水」,吃的、用的、接觸的,全都如此。
那時正值盛夏,鄉下涼爽,她讓我睡竹床,不用吹電扇與冷氣,且每次入房與我聊天,都囑咐我安靜躺好,像伺候公主一般。一般人坐月子三十天,二嫂卻全心全意照顧我整整四十二天,所有的禁忌,都顯現出她無限的疼愛,著實像我的第二個婆婆。
學護理的我本來很「鐵齒」,看到美國海軍醫院產後的第一道點心竟然是冰淇淋後,更加肆無忌憚。但二嫂的仔細照拂改變了我,她總深信不疑地說:「女人坐好月子,一輩子無憂。」後來也常聽人說:「坐月子是女人的重生。」四十多年過去,我的體能狀態依舊良好,才漸漸體會到二嫂所言不假,內心感恩至極。
母親與婆婆相繼過世後,每年母親節,我都會包個大紅包給二嫂,認定她是我的第二個婆婆。如今二嫂也已作古數年,每每看到有關坐月子的訊息或是婆媳相處的文章,腦海中浮現的,總是二嫂那矮小、福態、慈祥的身影,耳畔似乎又再傳來電話中熟悉的那一句:「過年要回來喔,我準備好一鍋你愛吃的筍干了。」
我常想,二嫂從不抱怨自己生命中的缺憾,而是放下忌妒與比較,時時刻刻用心在每一個能為身邊人付出的機會上,真是既聰明又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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