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和想像不同
那天在電視上看到一則報導，說「歐洲人瘋打禪」，並採訪了幾位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有人說打禪可以讓他專注，也有人說打禪是一種精神療養……似乎打禪好處多多，難怪大明星梁朝偉、李連杰，還有股王大立光的執行長，據說都靠打禪舒壓。這也讓我想起十一年前自己誤打誤撞入禪門的事。
那時，人生混亂、健康不佳，有天在菜市場看到一家佛具店貼出打禪海報，便報名參加。沒打禪之前，我一直以為禪是一種家具、裝潢風格或休閒活動，可能類似救國團的營隊，還笨到以為有東西可打，直到我進入禪堂，才發現一切和想像不同。
報到那天，他們要我們交出手機，和外界斷絕聯絡；不只如此，打禪期間也不准說話。我們睡在大通鋪的木板床上，清晨四、五點就得起床，讓人有了當兵的錯覺。
第一堂課，老師要我們打赤腳，雙手端著一碗十分滿的水，在山中小徑行走，水不可溢出。當我裸足踏上石頭，心中對走路有了全新的感受。以前，我總是穿著Q軟潮鞋，匆匆而過，心比腳步還快；這次，走路當下我得維持高度專注，不讓手中那碗水潑出來，但一專注，又變得全身緊繃，不符合老師說的「要在專注中放鬆」。
學習走路後，老師還教我們如何吃飯。這不是大家都會的事嗎？何須教導？老師說不要把菜和飯囫圇吞下，最好每次只吃一種食材，慢慢咀嚼，品嘗它本來的味道，眼睛和心裡都只有當下那道菜的滋味。
不過，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盤腿呆坐禪堂。老實說，起初我覺得有點被騙了，好幾天都在打瞌睡，坐在那裡像不倒翁搖搖晃晃，直到第七天，才有點感覺。
思緒澄明的一刻
那天盤腿坐好，閉上眼睛，雖然外面烏雲密布下著大雨，我的思緒卻晴朗無雲，身心舒暢，時間和空間感消失，就連原本那些像蒼蠅蚊子亂七八糟的念頭，也都不見了。沒想過思緒也有乾淨的一刻，我和我之間，不再有阻隔，什麼事都不能影響我當下的心情。等我再度睜開眼睛，才知道已坐了兩小時，許多人已離開就寢了。
我推開禪門，走到庭園，大雨停歇，天空一輪明月與我對望，它的周圍，發出了七彩的光芒；聽說這叫光暈，太陽也會有，我卻彷彿第一次注意到。
打禪結束，有位十多歲小女孩出來分享心得，說她糊里糊塗跟著別人來，每天盤腿坐在禪堂覺得很無聊，又不能找人說話。有天，她趁大家閉眼打坐時，一個人跑去庭園，坐在那裡看風景，沒多久，下起大雨，庭園的蓮花被打得左右搖晃，此時，一朵蓮花慢慢地綻放開來。
原來，枯燥等待並非沒有意義。
小女孩頓時明白，每個人都是一朵等待雨露的花苞。於是，小女孩回到自己的位置，像一朵蓮花般，重新用功起來，繼續探索內心世界。
其實，很多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外界事物，也因此失去理解自己的能力，忽略了很多問題的根源都來自內心，也難怪努力在外頭找答案，最後結果卻往往不如人意。
在那幾天裡，我發覺人如果能藉由禪的訓練，將心打掃乾淨，就能輕易將過去召喚回來，用蝸牛爬行般的速度重新檢視，發現錯誤的起點－－無論外界發生多少事，好的、壞的，藉由禪的訓練，最後都能被心解析、收納，賦予它新意義，將一切負面能量，轉化成前進的動力。
如今，世界飛快地跑著，失業、恐怖攻擊、經濟不振、被機器人取代的焦慮等等，時時刻刻圍繞著我們，但打禪可以讓人平靜、如一顆湍流中安定的石頭，讓人不隨意被外界左右，讓人在亂世中看清問題，了解脈絡，進而做出最有智慧的判斷，如同端著一碗十分滿的水，還能自在行走，從容應對世界。
或許，這正是新聞中那些外國人愛上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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