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被稱為家的住所,門窗被恣意地反覆開關,生理上保持清爽流通,但內心的角落卻總流失了些難以言喻之緒──溫暖和諧的空氣被帶走,留下冷清疏離蔓延各處。疫情的失守踹開台灣的防線,卻讓家中所有出口被嚴實緊閉。
我凝視著被迫留白的時間表,如同奔馳的快車突然踩下剎車,不免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試圖調節這份不適,終究長嘆一口氣,離開房間走向家中的客廳。
母親在餐桌覽閱財經雜誌,而父親坐在對面收聽收音機的英語廣播,空氣中充斥著洋氣,卻也僅此而已。朝秋橙色沙發的一隅坐下,兩道目光同時朝我聚焦,互道幾句寒暄後,又只剩下異國語言的薰陶。我呆愣著望著四周,最後鎖定在二人身上,悄悄的觀察、凝望。然而,越是這麼看著,心中的詭譎之情便源源不絕地冒出—兩個未知的奇怪生物。
媽媽什麼時候開始看這類雜誌的?爸爸何時決定接觸英文的?那副眼鏡何時換的?而那件衣服在哪買的?湧泉般難以制止的疑問自大腦的表殼內排山倒海衝出,卻未有一個疑問能回答出來。
從前以過人的觀察力自居的我,卻在此時面臨有生之年來首次身分認同危機,何況對象還是我朝夕相處的家人!我緊張得頭皮發麻,內心的冷汗涔涔落下。我深知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而是那些種種皆被我當作瑣碎無用的碎片拋之腦後了。
名為記憶之神秘迷霧,見我拿它沒辦法便挑釁地於我面前飄盪。真恨不得將它捕獲並粗魯拆開,瞧瞧它的真實模樣。終於我宣布放棄,踏著焦躁的步伐離去。
接連幾日我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卻永遠在最終對峙時,不得不繳械投降。我產生滿腹的不甘憤恨──滿屋的陰霾無法排解,因為沒有通透的出風口。
一周過後我終究忍不住,扭捏的走向父母並用著彆扭不安的口氣詢問:「你們在做什麼?」僅僅只有一瞬,我依舊細緻地察覺熱情澎拜的花火自雙眸乍出。那一刻即使無任何言語,我也透徹的了悟──是我先選擇冷落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才疏遠我。
重新敞開緊閉的門窗,這次我不怕這份溫情會隨著流通的空氣消散,因為我已尋獲保留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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