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閱讀一冊頗饒興味的書之時,家人打開電視,正是播報本地新聞的時段。 眼睛雖不願瞧它一眼,那呱噪、令人不舒服的女聲,也不免干擾。聽去,彷彿說的是發生在某地的一椿孝行。奇怪,即使這理應讓聞者感覺社會美善之事,但敘說方式的淺俗誇張,仍十分討厭。 這就是在台灣生活的人防不勝防的污染吧。 我至此不得不停下閱讀,跳出書本裡的世界。 這個季節,太陽甫落,早晚的溫差之大,立刻顯現。我走到臥室,轉進相連的眝物間去。這裡幾近沒有光線,而我清楚的知道裡面沿壁三層分格的置物架的東西,那兒放著穿不到的過季衣物;寢被,另一面靠牆開放格屜中,則放著部份書籍、孫兒們留下的大小玩具等等,此室的中間也堆疊暫時用不著的物品,譬如一台吸塵器,在原已狹小的空間裡形成一個島。黑暗中我並不按下壁間燈光的開關,因為自信熟悉空間方位,大約取物憑觸覺即可找到。果然,在某個拉屜的層疊衣服中間,取出一件毛背心來–那毛線粗細與編織的紋理,讓我從其它相似卻不相同的毛料衣物中分辨出來! 我想起曾與盲人一道旅行的經驗。凡在熟悉的空間裡行動,他們即毫不遲疑,猶如俱有一雙與我一樣的明眼。 現在由于隔著門廊與臥房的門,電視機的聲音(相信它仍在播)完全聽不到,耳邊呼呼不停的,是貯物間終年開著的乾燥機馬達與風扇的聲音。 我走出門廊在穿衣鏡前一瞧,那摸索間加穿在身上的,正是那件棕紅色的〝娃娃背心〞。Amy如此稱喚它,基于它的形式,圓領及脖頸、雙肩完全覆蓋,好像一件給嬰兒穿的,直統統攏罩上身全部的體腔保溫。而我從未穿它外出過。 當我站立光亮處,原在黑暗中的觸覺與聽覺已不被我所依賴。各種形狀、顏色和體塊組成的事物,皆都圍繞著我,經由眼睛轉化為對空間的認知,視覺主掌了一切。 我瀏覽家中壁牆,懸掛滿滿的照片、飾物和繪畫,帶給我多樣時空的記憶,不僅只是內容的品味,還關乎它們複雜的來源:它們何時、為何懸掛在此? 之中有一件約摸A5大小的油彩畫,這比巴掌稍大的幅面裡,容納著寬廣繁富的景像:中遠景的所在古典樓廈相連,前方彷彿是一片沙灘向海岸伸出。筆觸輕簡,色面間彼此協調,這是我若干年前,向一位在街頭兜售的高瘦青年所買,在行人雜踏的海蔘威市街,我仍記得那個俄羅斯青年蒼白的臉容。 還記得稍前幾日,根據旁人的建議,我即已買了一架倍率甚高的單筒望遠鏡;一塊蜜臘顏色的琥珀…這些現都不見了,唯一僅存的這幅十元美金購得的小畫,擱置矮櫃上,在甚久視而不見的此刻,我細細留連起來,懷著某一段旅行的記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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