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7日 星期一

我們這一代:六年級作家(之十八)接下來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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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我們這一代:六年級作家(之十八)接下來發生的事
【客家新釋】寫大字
【慢慢讀,詩】木門
【聯副文訊】台北文學獎徵件

  人文薈萃

我們這一代:六年級作家(之十八)接下來發生的事
李欣倫/聯合報
接下來發生的事

啊那確乎是遠方,即使同在台灣,只要腳下的土地不動搖,災難總在遠方── 倏地竄起的火,驚惶喊叫,濃煙瀰漫,然後是一個個年輕孩子的故事……

從沒想過,我會以這種方式看到她的名。至少當她的名和故事反覆於整點新聞播放時,我並不知道我會瞥見她的側臉,纏繞紗布的雙腿,她的安靜,當然還有,她的母親。

陪女兒住進加護病房的頭一天夜裡,我無法入睡,清楚感受到整顆心臟堅硬地緊縮在一起,喉頭則像雜亂塞了棉絮那般。多麼希望那壺熱茶是倒在我身上,那壺擺放在我和女兒中間的熱茶,在幾秒鐘的瞬間(如果那勢必發生),是否能偏離命定的軌道,在時間軸上摩擦出一條新的火花,將滾沸的茶水傾注於我身,惡意的熱能儘管於我膚體上侵蝕。我寧可怖畏的惡水狠狠剝我皮,一片一片。我不要女兒受苦。

在煎熬的長夜,我聽著點滴幫浦定時發出的聲響,揣想同住在對面的傷患;那幾乎全身皆以紗布厚厚裹起來的傷者,那個孩子。隔天我離開病房時無意間瞥見房門外的名,就是在整點新聞重複出現的名,像深埋於意識土壤的種子,突然間枝開葉茂起來。

我無法不想到孩子的母親,她該多麼難以闔眼。事發第一夜,她的母親是不是也被巨大的恐懼吞噬,是不是也痛心自責,是不是也不斷地假想、揣度、自問;可以確定的是她必定垂淚,那麼多淚水不斷從她眼中噴湧而出,在一瞬間老了十歲的臉上,蝕出淺而細而深的、再也填不回的河道。她必定眉頭深鎖,必能感受椎心之痛,那名副其實的痛楚果真像根磨得剔透尖細的冰錐,直往心頭猛扎。她必定心碎如此。

也許日後她看起來很好,能上市場買菜,像往昔那樣將洋蔥、番茄或高麗菜用塑膠袋包妥,放進推車裡,也能買車票、看來無事地站在月台等候澎湃開向她的列車(她是否會突然希望命運列車轉而撞擊她讓她破裂粉碎該有多好),甚至能夠上班,像掃落葉那般將紙頁用釘書機釘好,或說歡迎光臨、謝謝不客氣;或微笑或鞠躬點頭,她看起來沒有太大不同,衣服還是妥貼地覆蓋她的身體,她會穿上合宜的鞋子甚至視場合戴上帽子或絲巾,她沒什麼不同,頂多瘦了些。

一位母親告訴我,事發兩個月,她看見這位住女兒對房的傷者的母親就那樣瘦下去,一點一滴,憔悴下去。

殘忍的事件在母親們身上烙下發燙的印記,在衣衫下的第二顆鈕釦下,在耳後,在腳踝,這裡那裡,到處都是,像胎記,我懷疑就算死後燒滅成灰,那印記還在閃爍生滅,成為永恆的傷。

那事件曾占據各大新聞頭條版面,在初夏而蟬鳴高噪的時節,整點新聞不斷播放大批傷患的訊息,他們的夢想與故事,他們年輕生命中的所有細節,透過彩色聲影細密傳輸進許多人的視網膜裡,留下灰藍的影。在開始炎熱起來的夏日,我牽著女兒的手(那時她的手尚未燙傷,還完整滑細如常),沿街穿行,經過了餐廳、相片館、生活雜貨店、診所藥局等大大小小的店面,每家店的電視新聞都放送這事件,大家都盯著遠方硝煙──啊那確乎是遠方,即使同在台灣,只要腳下的土地不動搖,災難總在遠方──倏地竄起的火,驚惶喊叫,濃煙瀰漫,然後是一個個年輕孩子的故事。先前在小吃店裡,那些新聞令我沮喪,然後我吃完飯,付了錢,牽著女兒的手,為了避開暑熱而儘量走騎樓,漫不經心地看著店家的電視,隔著窗玻璃,連續的畫面彷彿無聲電影。我牽女兒的手散步回家。多麼日常。

非要到現在才懂,光是皮膚妥貼覆蓋於身上,像溫柔躺臥於大地的植被,沒有叢聚的水泡、紅腫、破皮、流血,啊甚至沒有疼痛──大量的疼痛如夢魘咒詛般欺身而來──那多麼值得舉杯慶賀,那光潔細緻的皮膚,即使曬黑了或開始粗糙起來卻依舊完整的皮膚,那如常,噢,那如常本身,竟就是祝福。

恐怕正是那個午後,我瞥見她的名,女孩的名連同故事不知為何就留存在腦中,我如何能知道,兩個月後女兒就住在她對面的病房,我向她的母親點頭,看見她眼中的憂傷,而她,勢必也看見我的。

事發兩個多月,當初占據頭條新聞的事件僅剩零星的後續報導,一開始有數則爭議的報導,竟將事件往令人訝異、負面的軌跡發展下去,話語增生纏繞,成了駭人的硝煙和濃霧,人們指證歷歷,好像都目睹了真實。接下來的數則報導中,開始出現幾則孩子們陸續出院的消息,相關單位的捐贈支援,還有罹難者的事。當女兒進行第二次清創手術的那天早晨,我在手術室外等候,前排座位的中年男子打開報紙,斗大標題寫著:事件中的十二位罹難者,還有關於死亡,以及傷逝。接下來的新聞大抵也只能如此了,再沒有接下來的故事。如同所有的新聞報導,當激情過去,相繼而來的是更活躍的災難、痛楚和溫情。

多少難眠的夜,我不自主地憶起曾令我神傷的報導:待產的孕婦在高速公路上發生車禍,搶救後孩子死了,母親仍在醫院昏迷不醒。另一位母親生產時突發急難,急診時醫護人員問孩子父親:「保母親還是孩子?」父親慌亂不知所措,之後為母女在社群網頁上設專頁,多人集氣回應,孩子後來走了,但母親怎麼樣了呢?最近的是一群年輕朋友參加朋友婚禮,在途中發生車禍不幸往生,那些孩子的父母親呢?他們至今能否順利吞嚥、自然呼吸?在他們望出去的風景中,是否全被孩子最後一面或事發的畫面阻隔;而留下來的那一個人呢?他知道接下來的事嗎?

還有那些不曾被報導的事。幾年前我班上一位同學自殺,事後和同事去慰問父親,他淒楚的神色至今難忘。隔年他替已往生的女兒出席畢業典禮,那年六月,我目睹了哀痛如何磨蝕一位健壯黝黑的父親,即使是傍晚,強烈的陽光仍照燙他臉頰上的淚水,那是個刺點,至今我張眼閉眼都能看見。

這些全是接下來的事,不再被報導的事,我所不知道的事。

當女兒轉普通病房,每天早晨的換藥讓她大哭大叫,於我何嘗不是一種折磨,有天我終於受不了而步出病房,不斷掉淚,一位傷者的母親見了,拍了拍我肩膀勸慰:「一切都會好轉的,別擔心」。她身材瘦削,臉上卻總掛著溫暖的微笑,但在事發的頭一個月,她說,我再也不知道怎麼笑。後來她說,當她初次在加護病房外看到我時,內心悽惶想著:又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一位憂傷的母親。另外一位傷者親屬常來探訪女兒,一雙細長眉眼生在猶如淨滿月的臉上,她贈女兒一本繪本,給我佛經,有次則送來盂蘭盆會上供眾的佛手,麵糰製的佛手,撫慰眾生的手。

在這段風雨飄搖的時光裡,事件傷者的家屬們彼此偎靠,正因痛楚,更不吝於給予受苦的親眷們點滴甘露:勸慰的話語、理解的眼神種種,常常我就在和他們談話的過程中,體受到了堅強、慈悲和支撐。一位母親和我分享她的喜悅:女兒終於可以下床了,她扶著二十三歲的孩子重新學步,不禁憶及女兒滿周歲後的蹣跚前行。另一位母親的擔憂是,即使朋友陸續給予鼓勵,但當孩子獨處,總臥在自身深鬱的影子裡,盤算著未知而艱困的未來,「我的一生毀了。」女兒說,她則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每當我經過交誼廳,透過窗玻璃,總看見電視機全日放送著最新消息:血光、哭聲、破裂的身體、受損的家諸如此類,既古老又嶄新的災厄,不捨晝夜的輪迴,過度濃烈地灌入病患及家屬的眼瞳,分明是稠密地涓滴注入(啊莫非是無形的點滴)所有人無心張望的分秒之間,儘管來到眼前的總是激烈轟然的爆破和高潮,但新聞結束後我們會繼續吃下一個又一個便當,不在意接下來發生的事,儘管身旁總有諸多暗示:溫柔的、悲傷的、緩緩流淌的;發生於你我身體髮膚之間的這些,還有那些。

第二次清創手術結束的那晚,當女兒終於在止痛劑發揮藥效後睡去,我倚在窗邊,望向醫院的幾棟大樓。一格一格的窗戶中,有的窗簾緊閉有的半開,有的亮著而有的昏暗,有的人把玩手機而有的人正談話吧,有的人忍受著疼痛與孤寂,許許多多可能報導或無人知曉的事件,數不清的、失去脈絡而中斷的生命敘事,那接下來發生的事,我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所無法看清的事,正在那裡無休止的繼續,繼續。


【客家新釋】寫大字
葉國居/聯合報
九二年,我到上海,夏夜的黃埔江畔渡輪悠悠,繁華若夢。船行,總讓我想起了送別,想起「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句。渡輪冉冉沒入黑夜,白日醒來,我在江邊的旅館閱報。一千七百年前,在距離陽關六百里的樓蘭國,有一個羌族的女孩,以毛筆在殘紙上寫給她男朋友的情書,出土多年後被報導出來。我彷若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上海,接收到她捎來的情書。三言兩語的親筆書寫,我的心早已被她俘虜得易如反掌。

羌女白:取別之後,便爾西邁。相見無緣,書問疏簡。每念茲時,不舍心懷,情用勞結。倉卒復致消息,不能別有書裁,因數字值信复表。馬羌

我猜,她應該是在窗邊書寫的,窗外黃沙滾滾,流經羅布泊的孔雀河就要淤塞,整個樓蘭國逃不了沙漠風暴。她和男友分別後,心裡知道再相見遙遙無期,萬千不捨時時向西眺望。信最後沒有寄出,當然這名漢人男子,也沒收到這封異國情書。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潛進了古樓蘭,看了這女子寫信的過程,她的神情哀傷,她寫字專注,線條情感豐厚,情深墨濃。她是才情女,邊寫邊哭,惹人愛憐。我彷若參與了她的愛情,書寫時的思考,聽到了她穿越時空的呼喚。

我六歲的那年,純樸的客家庄發生一件與書寫有關的搶案。夏夜星光燦爛,蝙蝠天空飛旋,阿公坐在禾埕納涼。一個年近三十衣衫襤褸的男人串門前來,兀自席地而坐話起家常。這麼晚,來到這麼偏僻的農莊,卻始終探不出他的來意。他看似溫文,非橫眉豎眼來著,但夜深仍不肯離開。阿公叫我先上床睡覺,然後抬起交椅轉身入門,瞬間,那人狂奔到豬圈隔壁的番薯間,把衣服脫下,包了十來條番薯就要離去。阿公聲色俱厲上前阻擋。那個年代,番薯也是農莊的主糧之一,拉扯間那人不慎磨到磚角,臂上血流如注 ,一旁的豬隻也傳出不安的啼聲,驚動左鄰右舍前來。我們有人多的優勢,但他始終沒有逃跑,沒有回擊,牢牢護著懷中薯,阿公從他的神情中,掂出了他的無奈,示意眾人不再攔阻。他低頭,弓身,蹣跚沒入暗中。

數年後一個清晨,我們家收到一封信,信皮兒是毛筆書寫的。

「寫大字個信。」阿公邊想邊搖頭,心中響起悶雷:「種田人算來係做武個,仰般會收到文人寄來個信?」

「阿公,沒定著係寄分國居的?」我讀書後,認定自己將來是要拿毛筆寫大字的,我不想被歸類武行。心想,信封上只有寫了住址,收件人又署名葉府,既然如此,誰規定只有大人才能收信。

寫大字,客家語,寫毛筆的意思。阿公是一家之主,由不得我們小孩做王,拆開信封,十行紙寫了密密麻麻的書法,裡面夾著十張十元的紙鈔。是番薯大盜寄來的,信中滿滿的歉意,說當年身陷困境,那些番薯讓他活了下來,如今已落地生根,感謝阿公當年不予追究。既然信皮上沒有指定信是要給誰的,阿公先選擇了紙鈔。二哥說要集郵,分了信皮。我指明要那張信,也只剩下信了,但卻讓我喜出望外。強盜的書法令我讚嘆,是我童年時最珍惜的習書帖。工整的歐體,一筆一畫,道歉毫不含糊。字體端莊,態度恭正。我把它置於抽屜內,每當打開時,鞠躬叩頭,響起了句句的抱歉聲。直到我把它弄丟的多年後,那聲音仍不絕於耳。

人生脆弱,大漠永恆。世間事,向來只留惆悵,任人空憑弔。但是書寫讓沙土飛揚乾巴巴的愛情故事,活鮮過來。一個在信皮和肚皮之間的強盜書寫,也讓我看到了天長地久的真誠悔改。我深深相信,字在,人就在。書寫,讓情感思想得以延長。這麼說來,客家庄的寫大字,大小,已經不是重點。大,之所以為大,是透過書寫,注入的真性情,得以穿越時空,影響無遠弗屆。

如今我手機中,一天千百封LINE的訊息,剪貼、複製、分享、小兒夢囈、腐叟胡謅,五花八門難以盡舉,相同的信捎給很多人,很多人寄給我相同的信。若與一封寫大字的信箋相較,那真誠是多麼微不足道。


【慢慢讀,詩】木門
陳義芝/聯合報

輕輕敲叩,剝啄你厚重的木門

以無聲的語言如霧,行過長廊

在寂靜的天猶未亮的夜裡

 

敲叩,剝啄,為夢中

我們說好要履行的約定

去到那難以抵達的天地盡頭

 

暗黑的長廊,我穿越

如推開三千扇門,□亙

三千年的暗夜

 

以鬼魅般空空的腳步當風

自窗外欺身。破曉冰涼

唯大理石雕像光滑的胸臀反光

 

俯瞰洪荒一彎細細的

月色在床,光點不斷被撫觸

被包裹,裸露歡喜與哀愁

 

彷彿夢中搖擺,又像是時間遞嬗的

上弦月與下弦月交替,持續演練

一些情節,今日復明日

 

穿越暗黑的長廊。我是霧

而你厚重的木門彷彿

天地盡頭,無聲,過完此生


【聯副文訊】台北文學獎徵件
丹墀/聯合報
台北市政府文化局主辦的「第十八屆台北文學獎」,即日起至明年1月31日截止收件,獎金總額達新台幣223萬元。徵件類別包括小說、散文、現代詩、古典詩、舞台劇劇本及年金類等六類,每人不限參加一類,每類限投一件。今年台北文學獎以「台北狂想曲」為主題,共將徵選出23件優勝作品,簡章請至文化局網站http://www.culture.gov.tw查詢,或電洽02-2343-3143文訊雜誌社涂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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