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分屬的澡堂是學校最有特色的澡堂,這裡有「排卡」制度……
北京澡堂的震撼教育
在北京念書時,住的宿舍裡沒有澡堂,想洗澡得去隔壁棟,而隔壁棟每一層樓有一間澡堂,共十二間,是兩棟住宿生共用的。澡堂採開放式,你可以想像成台灣游泳池的更衣室,只是每一間都沒有門,而且空間非常狹小,也沒有放置衣物的地方。因此,我得在外面置物櫃處先褪去衣服,再一絲不掛地走進去,這對新來乍到的我而言,簡直是震撼教育,太可怕了!
儘管到北京念書的第一天,我就已經做好與所有人「坦誠相見」的準備,但真正面對這人滿為患的澡堂,看著一片白花花、赤條條的青春肉體,以及她們沒有絲毫羞澀地為彼此搓澡,我仍不免喘著氣,扶住牆,安撫自己的心臟,並緩緩摘下眼鏡--作為一個七百度的近視患者,這表示我暫時看不清他人,世界只剩下自己。
據說我分屬的澡堂是學校最有特色的澡堂,這裡有「排卡」制度:熱水供應時間為晚上六點到十點半,所以晚上六點前會有無數妹子把自己的「一卡通」插進機器裡,在她的卡沒有拔起來前,這個單間便屬於她。接下來會有更多更多的卡堆疊而上,以卡排隊。也就是說,如果你老老實實站在澡堂排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一卡通類似學生證,但是功用更多,使用前要先透過銀行儲值,然後不管是進出宿舍、圖書館借書、超市買零食、食堂吃飯付款,統統得刷卡。當然,洗澡也不例外,每洗一秒鐘就會從卡裡扣0.01元,這也是為什麼學生們會拿卡去占位,成了俗稱的排卡。藉此制度,人不用站在澡堂裡等十幾二十分鐘,還可以預先選好自己喜歡的位置。
菜鳥不知排卡潛規則
澡堂菜鳥時期,我曾為了搶到心目中理想的位置,一到六點就以百米速度衝去洗澡。除了貪圖這時段人不會很多,也是因為當時還很羞於被看見與看見他人的裸體。不過,那時我不知道排卡的潛規則,所以在空無一人的二樓澡堂,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卻在脫下衣服時,才驚覺除去壞掉的兩間,其他單間早就被卡全面占領了!
起初,我會摸摸鼻子穿上衣服,去其他樓層找空的單間。後來我忍不住賭它一把,運氣好的話,洗完時連個人影都沒有;運氣不好時,才剛塗上洗髮精,妹子就來了:「同學,我排卡了。」我只好搓著頭,睜著無辜大眼跟她說:「快了快了,我再五分鐘就洗好了。」對方通常會答應。
不過,也有妹子會拒絕,說她非得現在、立刻、馬上完成洗澡大業,否則絕不善罷干休。我望了望斜前方,兩個相熟的妹子愉快擠在一間搓澡,再看看眼前盛氣凌人的女生……嗯,她大概不會同意這個提議,只好打拖延戰了:「我六點就來排卡了。」我一邊說,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妹子冷笑一聲,表示她五點半就來排了,而且她是第一個排卡的人,還不忘上下打量我一番。
……好吧,算妳狠,我擠乾還沒來得及打上泡沫的頭髮,把身體擦乾,穿上衣服瀟灑離開。
每次洗澡都是一次世界大戰,尤其北京冬天寒冷,洗澡得要全副武裝走到隔壁棟,所以我兩天才洗一次。我的室友很佩服我,總說她無法忍受一天不洗澡,再冷也要每天勤奮搓澡。相對的,也不免就會常常聽到她抱怨排卡排到天荒地老。
在排卡澡堂的訓練下,我逐漸拋開矜持,從羞於裸體、裸湯,到可以漫不經心地看看別人,再梳洗自己。
又過了一陣子,天氣漸漸熱起來,我跟室友們運動完後,會一起結伴洗澡。偶爾過了熱水供應時間,但還有熱水可用,我們會一起當作小確幸;若真的只有冰水,那就一起尖叫。總之,在只有三個人的澡堂打鬧,是我們每天的樂趣。沒想到,曾經被視為恐怖至極的北京洗澡文化,如今成為我最難忘的美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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