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中國移民如何在非洲投資新帝國? 深入非洲15國,透視百花繚亂的外移者光譜,看清中國備受爭議的殖民主義企圖。=《紐約時報》、《經濟學人》、《衛報》年度最受注目好書=
內容簡介:
本書揭露在非洲進行經濟、政治與社交活動的中國人所亟欲掩蓋的真實面孔,以及做為當代新興帝國的中國,正如何全面扭轉世界與數以百萬計的人群。非洲大陸位處歐洲正下方,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歷經英法西葡等國家長時間的殖民。二次戰後,去殖民主義運動與民族主義興起,政局逐漸穩定,今日非洲不論是做為消費市場或生產市場,都具有極大的潛力,早已跳脫昔日暴力衝突、貪腐、恐懼等老舊的刻板印象。
作者介紹:
傅好文Howard W. French
《紐約時報》資深撰稿人,現任哥倫比亞大學新聞研究所副教授,教授新聞學與攝影。
1980年代初期,擔任《華盛頓郵報》自由記者報導非洲事務,1986年加入《紐約時報》,先後擔任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區、西部與中部非洲地區、日本及中國上海分社社長,駐外二十餘年,工作暨旅行足跡遍及五大洲共一百多個國家。
他的作品獲獎無數,包括兩度入圍普立茲獎(Pulitzer Prize),兩次榮獲美國海外記者俱樂部(Overseas Press Club of America)新聞獎,以及尤里西斯國際報導文學獎(Lettre Ulysses Award)等。文章散見於《紐約時報雜誌》、《大西洋月刊》、《紐約書評》、《滾石》等雜誌。著有《被掠奪的土地:非洲的悲劇與希望》、《消失的上海》。
搶先試閱:
摘自第一章〈莫三比克〉
郝盛利擁有的農場位於莫三比克偏遠區域的中南部地帶,他在該處建立起新家園。過去幾天以來,我們透過斷斷續續的手機收訊進行通話。目前他人在首都馬布多(Maputo)補貨,將讓我搭便車回到他的大農場。
當司機把白色新型豐田小貨車停在旅館前面時,小郝正對著手機怒吼。情況看起來很明顯,時間很緊迫,他很抓狂。我們急促地握握手,他繼續粗俗地用中文對著手機大吼大叫,聽得出對方應該是中國賣家,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中國就是他媽的太大,太多他媽的方言了。」他抱怨地掛掉了電話。這個人約莫五十多歲,理著小平頭,身材結實。
我提著行李,站在莫三比克清晨艷陽下直冒大汗,而小郝則是開始將怒氣轉移到高大、體型魁梧的莫三比克司機約翰身上。司機一邊忙著上貨到豐田貨車,一邊冷靜地抽菸。
「你,大塊佬,狗娘養的。」這個脾氣火爆的移民農夫大爆粗口,他短而粗魯的句子裡摻混了三種語言,最後的粗話是用中文。當他聽到我用西班牙文和司機溝通時,以為那是葡萄牙文,央求我快快幫他翻譯。「你能不能和這混蛋解釋我們要去哪裡?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趕快上路。」
在一、兩個世代以前,美國佬可說是世界舞臺上最醜陋的老粗角色。不管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只要當地人聽不懂自己的語言,美國佬就會傲慢地大聲咆哮。在認識小郝不到幾分鐘後,我相信美國佬後繼有人了。
過去十年以來,中國砸下重金投資非洲,許多評論家認為中國把非洲從西方數世紀以來的控制中爭奪了過來,但西方世界並沒有對中國的大動作投以太多的關注。事實上,中國如此大張旗鼓的背後,其動機早已醞釀多時。早在一九九六年,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就接連拜訪六個非洲國家。他於非洲聯盟總部衣索比亞的阿迪斯阿貝巴市(Addis Ababa)發表恢弘演說,並提議建立中非合作論壇(Forum China-Africa Cooperation,簡稱FOCAC)。
江澤民此舉為中國兩階段式重點計畫踏出了第一步。江澤民返國後,立刻於唐山發表另一場演說,明確表示中國應當「走出去」,意指中國應該要向外拓展商業機會。江澤民為首位透露此類型經濟企圖的中國領導者,非洲顯然一開始就成為該國的首要目標。
六年後,當江澤民首度順利召開中非合作論壇時,我恰巧於當地工作,該次會議號召了五十三位非洲國家領袖於北京齊聚一堂。在中國的諸多提議之中,江澤民承諾將會提供非洲雙倍的發展援助,建立約達五十億的非洲發展基金,減免債務,於衣索比亞建立一個新的非洲聯盟總部,並於非洲大陸建造三到五個「貿易合作」區域,興建三十家醫院以及上百間鄉村學校,並為一萬五千名非洲人民提供專業訓練。
到二○一三年,中國在非洲的工程項目數量明顯增加,這點無庸置疑。儘管中國政府始終缺乏透明度,並且拒絕提供該國政府的境外活動資料,尤其是在非洲,而非洲政府亦毫無意願公布可靠、完整的數據。不過,根據惠譽國際信用評等(Fitch Ratings)的資料顯示,自二○○一年至二○一○年之間,中國進出口銀行約貸款六百二十七億美元予非洲國家,其數值遠超過世界銀行約一百二十五億美元。據威廉與瑪麗學院(College of William and Mary)的研究單位援助資料庫(AidData)的數據得知,中國於該時期約提供七百四十一•一億美元予非洲國家,未來更將投入約四百八十六•一億美元的援助資金。
但像郝盛利這樣的人,卻證明了另外一種現象的發生,他們似乎已逃出政府縝密計畫的掌控,在規模上也更勝一籌。在同樣那十年之間,或許有將近一百萬的中國私人移民踏上非洲土地,許多人和小郝一樣,將未來孤注一擲於非洲大陸,並展示其堅定決心。事實上,這些中國人做買賣的方式、投資土地、工商業操作模式,當然還有他們普遍展現的態度以及他們和非洲人所建立的人際關係,塑造了中國在非洲的形象,也決定了中非雙方關係。
當我和小郝相遇時,全非洲大陸包含幾個最為偏遠的國家在內,都明顯感受到「人為因素」的劇烈影響。不管在塞內加爾、納米比亞、馬拉威或坦尚尼亞,都爆發了由在地小型企業家所帶領的抗議活動,抵制中國小型貿易商。而在迦納南部金礦產區,當地人則公開表達對中國大規模盜採集團的不滿,指責其占據肥沃區域、破壞生態環境、砍伐森林,並且傾倒水銀至溪流與土壤。最近的中國移民更強勢入侵尚比亞的各式經濟活動,幾乎任何有利潤可言的領域都難逃其控,包括在非洲市集內和當地雞販削價競爭。這些新移民的存在已經成為國家選舉中的爭論議題。
透過跟像郝盛利這樣的人相處,我了解到來自中國的移民是否要來非洲定居,他們對非洲經濟所帶來的轉變,他們願意融入當地生活的程度,以及大規模中國外來客對非洲所帶來的影響。出乎意料地,我甚至還因此更加深入認識了中國本身。
我們一般說到中國的多元化,首先想到的是民族多樣性。少數民族如藏族、維吾爾族、回族都擁有與廣大的漢民族相異的獨特歷史、習俗,不管是他們看待自己或是他者看待他們的眼光,都與多數民族迥然不同。當然,中國確實富有社會經濟多元性。富裕階級、逐漸崛起的中產階級,以及勞工階級與貧困人民,三者間的差距日趨劇烈,使得中國成為最不平等的國家之一。我們認可這個國家擁有些許政治多元性,主要代表是少數不墨守成規的知識分子和異議者。透過西方媒體的加持愛戴,中國異議者的主張看似擁有強大的影響力,但是事實上,他們只代表微乎其微的人口,論及他們的本土影響力,實可謂波瀾不興。
當我第一次碰到小郝時,我以為他的憤怒和對中國的不滿態度不過是個人的偏見與個性罷了。但是,後來我才了解到,非洲的中國新移民普遍對家鄉抱持著負面態度。當然,對他們來說,背井離鄉最強烈的動機正是經濟上的機遇。同樣地,讓許多人毅然決然地踏上未知路途的,不外乎是中國隨處可見的官方貪腐問題,污染嚴重的環境所帶來的健康問題,以及對宗教與言論自由等的各種限制。還有些人僅僅是因為中國 過於擁擠,人多地少。
對小郝來說,莫三比克正好提供了偌大的空間,而這也是我對小郝產生興趣的主要原因。莫三比克的土地面積約為加州的兩倍大,土壤肥沃堪稱全非第一,該國對土地購買者相當友善;鮮少人知道,大批中國農民已大規模買下非洲莫三比克的農地。
小郝手上握有一紙新契約,夢想著生產利潤豐厚的商業作物。動身前往莫三比克前,我在網路上認識了他。身為一個面對新大陸的農業新手,他卻顯得無畏無懼。他顯然迫不及待地要訴說他的故事,當我抵達馬布多時,小郝提議來接我,帶我去他的農場。
當車子駛離馬布多,我們行經一座位於城市邊境的大型嶄新國家體育館,體育館由中國工人建造,幾近完工。我知道這是中國政府餽贈莫三比克的炫耀性禮物,用來彰顯中國的慷慨大度,並表達與非洲人民的團結一心,該館將用來舉辦重要的足球賽,例如近期的非洲國家盃。
全非洲都可以見到中國政府野心勃勃的外交式建物。我問小郝,斥資六千萬美元打造的運動殿堂是否適合貧困見骨的莫三比克,這國家可是名列世界十大貧窮國家之一。他的回答讓我卸下心防,我問問題的方式顯然太過小心謹慎。「所有中國政府打造的莫三比克建案都很失敗,」他說,「原因就是中國幹部根本不懂得怎麼和黑人打交道。」
他說話時搖頭晃腦,粗短的食指凌厲地在空中比畫;從對中國政府建案的全盤否定,再到他對上個時代來到當地定居的「本地人」的怨懟,小郝的滔滔不絕如潮水般襲來。
「黑人根本沒有市場競爭力。你要他們做事,一定得盯著看。不然,他們就會自己亂搞。除此之外,他們個性很傲,不喜歡丟臉。」這大概是我首度見識到中國外來客對非洲人的典型種族歧視,後來我就相當習以為常了。
不久之後,當卡車進入連綿起伏的草原區時,小郝開始打起瞌睡。我和司機約翰攀談,想問問他莫三比克的歷史。當卡車行經林波波河(Limpopo River)時,我的興致愈發濃烈,自從數年前在新聞讀到林波波河以後,這個詞不停地在我腦海裡打轉;在當地人對抗葡萄牙殖民者的漫長國家解放戰爭中,林波波河成為戰略性的分隔線。
「這裡就是當年戰火最猛烈的地方,」約翰說道,「這附近的每個小村莊、小城鎮都參與了解放戰爭行動。我們的人民幾乎沒有任何現代武器,但這阻止不了我們。我們甚至用長矛對付葡萄牙人。」
約翰的故事可以回溯到一九三○年代和殖民者的奴工政策,對話中他不時輔以時間和地名說明。「我們是他們的奴隸,」他以此結論概括和葡萄牙人的關係。「甚至現在他們都還不肯承認奴隸這個詞,但我們的人民一點權力也沒有,只能靠他們的施捨而活。」
我問約翰是否對近年來逃至非洲以躲避家鄉債務危機與蕭條的葡萄牙人感到反感,他的回答出乎我意料,他並沒有懷抱任何怨恨。
「我們需要更多的外國人來這裡培訓我們,若他們願意協助我們,莫三比克才有辦法向全世界證明實力。」
莫三比克解放戰爭後,旋即而來的則是新社會主義執政黨與北方反抗軍的漫長血腥戰役,後者主要接受來自種族隔離政策當政的羅德西亞(Rhodesia) 和南非的奧援。歷經十五年的混戰後,莫三比克內戰於一九九二年告終。由於雙方廣泛使用地雷,並以暴力手段對付百姓,反抗軍的行徑尤其殘暴,這場戰爭被定調為當代非洲最為暴力與破壞性的戰事之一。
從叛亂團體變成馬克思主義執政黨的莫三比克解放陣線(FRELIMO)取得內戰勝利後,立刻舉辦多黨選舉;儘管如此,莫三比克仍舊無法避免讓民主淪為空洞、形式化的實踐。事實上,在幾乎黨國不分的情況下,短短幾年之間,少數關係良好的政客與商人就大賺黑心財,主要是靠販賣該國土地與自然資源給外國人而致富,相反地,多數莫三比克人民則是辛苦工作,生活難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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