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喜歡沿著溪流不斷翻動石塊，如同象棋中一粒粒倒扣的暗棋，在未掀開前，不知出現的會是什麼……
覓得草地如中獎放牛捕蟬逐蜻蜓
小時候住在山上，家中種水果為生。那時沒有先進農具，一切仰賴人力，父母親終年忙碌，我們五姊妹也從小分擔家事與農事，除了上學，煮飯、撿柴、餵雞、拔草、放牛、剪橘子……沒有停歇過，但小孩子天生愛玩，總能在工作的夾縫中尋找機會玩樂。
暑假一開始，家中放牛的工作由讀小學二年級的我和三妹負責，每天太陽剛探出山頭，姊妹倆把牛隻牽岀牛棚，四處尋找牧草。山上養牛的人家僅剩我們，要尋找一片豐盛草地沒有想像中容易，因為舉目望去不是樹林與竹林，就是果園。因此當遠遠出現一片青翠草地，沿著溪岸像地毯一樣鋪向山邊時，我和妹妹像中了大獎般，興奮地在草地上奔跑，邊歌邊舞；黃牛似乎也感染了我們歡欣的情緒，在草地上仰起頭哞哞應聲叫著。
我們選定一棵樹，將牛隻繫在樹幹上，牛繩盡可能放長，讓牛在繩子可及的範圍內走動吃草，這樣就可以不必在旁看顧，有時間玩耍了。
山上不但樹多，小溪流也多。臨溪的草地上蜻蜓漫天飛舞，我和妹妹隨手撿起樹枝、竹葉綁成一隻掃把，追逐蜻蜓；陽光下，我們的影子愈來愈短，雙頰愈來愈紅，雙手拄著膝蓋不斷喘氣，趕緊躲到樹蔭下休息。樹林裡的蟬聲一波又一波，我們躡著貓足來到樹下，趁蟬兒唱得渾然忘我之際出手。我們還發現一棵奇異的樹，樹幹上爬滿獨角仙，把公獨角仙抓回家，用繩子綁住牠的角，另一端繫在龍眼樹上，讓牠在範圍內飛翔。長大後，才明白那棵樹是光臘樹，也叫白雞油，獨角仙以它分泌的乳汁為食。
暑氣高漲小溪涼撈蝦抓魚探石下
隨著一日日高漲的暑氣，對捕捉昆蟲逐漸失去了興趣，目標轉移到清涼的小溪。溪水穿過芳香四溢的野薑花草地，繞過谷中亂石，嘩啦啦從高處往低處跌落，形成一個個水瀑與碧綠的小水潭；潭水不深，大約只及我們腰部，泥沙卵石鋪底，清晰可見小蝦小魚悠游其中。但腳一踏入，水中泥沙立刻被翻攪，水面汙濁濁一片，只好暫立不動，俟水恢復清澈，才展開捉魚蝦行動。
一開始，不知魚蝦習性，見蝦子悠哉悠哉地游過來，馬上雙掌兜成碗狀使勁撈，哪知掌未到掌風先到，蝦子早已機警奔逃。慢慢領會了蝦子遇到危急往後彈的特性，我和妹妹靜靜守在後方。抓魚可不容易了，魚身滑溜且游動迅速，我們不論如何努力，只有眼巴巴望魚嘆氣的分。
我們也喜歡沿溪流不斷翻動石塊，如同象棋中一粒粒倒扣的暗棋，在未掀開前，不知出現的會是什麼。石塊一翻，最常見的是躲藏在石縫中的螃蟹，看著牠們跌跌撞撞衝出來，橫著打轉兒，十分有趣。但有一次鑽出來的是一條草繩般不停扭動的水蛇，我大聲尖叫，水蛇瞬間遁走。
雖然明白水蛇不會主動攻擊人，但我受此驚嚇，連續數夜夢見蛇蟠踞在我上學必經的小路中央，不論如何驅趕，牠皆老神在在，而我上學就要遲到了；曾聽大人說，蛇是土地公的兒女，靈機一動，雙手合十向土地公祈求，夢裡的蛇真的緩緩向草叢竄去。
一年秋天，父親兄弟分家，與我們相處多年的黃牛被叔叔分走了。在一個寒風颼颼的早晨，我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叔叔牽著黃牛沿著小路漸行漸遠，覺得自己一部分童年似乎也跟著離開。
小孩子的傷心不會太久，當陽光的熱力日減，農人最清閒的冬天漸漸到來，父親的心情也輕鬆了，他不再限制我們玩樂，失去黃牛的悲情被新的山野童玩取代。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