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兒子六歲經台大醫院兒童心智科醫師確診為自閉症後,
我才第一次聽過這個名詞……
我兒敦捷是一個自閉症兼過動症的孩子,他還沒出生時就已非常好動,經常在我的肚皮裡面跳跳繩。不幸的是因為繩子太長了,圍繞住他的脖子,以至於無法順利生產,最後是經過醫生的手術,才把他帶來到這個世界。不知道是否因為如此,他成長到兩歲多仍然不會開口叫爸媽。從此,我便和母親聯手帶著他勤跑醫院,來回穿梭無止境的早期療育。
等到兒子六歲經台大醫院兒童心智科醫師確診為自閉症後,我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此時,我又陷入瘋狂上網搜尋自閉症相關資訊。然而,資訊愈多,我就愈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尤其是知道自閉症是終身發展障礙,所有的問題行為只能改善,無法痊癒,我的情緒潰堤,怎能相信人生竟是如此不堪?眼前的難處,不但天天要跟時間賽跑,追趕著孩子發展遲緩的落後,要面對自閉症幼兒教育的難處,還要忍受先生冷眼旁觀、冷眼冷語的嘲諷,說我是個不會教育孩子的母親,沒有把兒子教好。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兒子成長到四歲多,同齡的小朋友已經按部就班進入幼兒學習階段,我兒仍然是標準的拒絕往來戶,因為他的口語尚未發展出來,也沒有一家幼兒園敢接受他,也因為他沒有口語表達能力,只能在家自學。然而,生命自然會轉彎,我無意中發現他有著令人驚豔的數學潛能--敦捷在無師自通的情況下,竟可以快速寫出2到2000以上的倍數,也能自己設計遊戲迷宮,這些優勢能力根本就是特異功能;到了小學三年級,他已經會算出至少六次平方根了。這種高級快速計算能力,很多人都問是不是我教出來的?實際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數學很爛,只會簡單的兩、三位數開根號。那段時間無論他走到哪,都被當成數字神童,他說出答案的速度比提問人按計算機還要快,號稱人體電腦也不為過,因此,他的綽號叫「開根號」,也有人稱他為「台灣雨人」。
有些自閉症孩子具有學者症候群症狀,能成為傑出的畫家、音樂家等等。這些畫家可以開畫展、音樂家可以開音樂會,創造他們的經濟收入,敦捷在數字演算方面雖有優異潛能,卻沒有可以發揮的舞台,實在非常可惜。他二十八歲了,我時常問他:「敦捷,你長大了,要不要去工作?」他回答不用。再問他:「你去做麵包師傅好嗎?」他說不要。「去加油站當加油工好嗎?」他說不要。「那麼去洗衣店幫忙?」他仍說不要。「媽媽知道這些都不適合你,我們求耶穌幫你找有關數字的工作好嗎?」他立刻不加以思索地回答好。
敦捷另外一項超級能力就是很有行動力,猶記得高中時期他能獨自出遠門,最遠竟到達屏東墾丁,而且是早上出門,晚上回來,真不可思議。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至今依舊迷霧一團!但他也曾三次沒回家過夜,讓我晚上輾轉難眠,整顆心糾結,到了早上接到電話才知他在斗六;一次去通霄,晚上沒有車班回家;另外還有一次隔天接到電話,才知道他人在台中。
我同事的兒子學學是第五對染色體異常的智能障礙者,無法獨力完成生活自理技能,到小學高年級仍須餵飯、洗澡等。我曾經問同事,如果妳能夠選擇,妳希望兒子是敦捷還是學學?她毫不考慮馬上說:「學學,敦捷太會跑了,我的心臟沒妳那麼強。」我哪是心臟強,接到多通警察電話後,我只好告訴他們兒子是自閉症,但他的行動能力佳,可以自己回來。我的心臟雖也是一次一次被練得強一些,但只要他還沒回到家,我仍然掛心他在外面發生什麼事。
今年的5月29日下午兩點多,我又接到電話,是八里派出所,說兒子去八里教養院吃了八寶粥,被警衛報警送到派出所,要我趕快去處理。我下班後立即去八里,輾轉坐了捷運和公車,到了派出所已快六點,警察為我們申請法扶律師等待做筆錄。當走近兒子身旁,發現他的腳踝被銬住,我請問警員原因,警員說他一直走來走去,怕他跑掉。我請警員幫他打開,我在旁照顧即可。
該是晚餐時間,我完全沒有胃口,拿錢請警員代買雞腿便當給兒子吃,他吃得非常快,一邊啃雞腿,一邊喝葡萄汁,很快就解決了。快吃完時,法扶律師也到了,請他先去用餐,半個多小時後做了筆錄,接著要去蘆洲分局。到分局後,敦捷被帶去按指紋、拍照,我問警員為何要做這些?警員說敦捷是現行犯,他只是照著程序做。敦捷乖乖配合,倒是做媽媽的心如刀割。我們在分局等待前往士林地檢署,他趴在桌上睡著了,老公在家不願意陪同,卻用電話遙控詢問進度。警員再送我們到法院,等審問結束後已快十二點,坐計程車回到板橋十二點三十分了。
我的身體累,心更累,對於兒子偷吃食物事件,我除了不斷提醒他要花錢買東西以外,並使用負增強策略,剝奪他的最愛,以扣除他一星期的零用錢作為警惕,希望他能記取教訓。但我更體悟到《聖經》中的「你使人坐車軋我們頭,我們經過水火,你卻使我們到豐富之地。」歷經許多事件,讓我更能苦自閉症家長所苦,期望社會大眾對自閉症者能有多一點的認識、關懷和接納,不是改變孩子適應社會,而是教育社會接納身心障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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