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第四人語──與黎紫書對談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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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第四人語──與黎紫書對談後(上)
創世技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一起回來呀
剪影/蝸牛的問號
詩想

  今日文選

第四人語──與黎紫書對談後(上)
黃錦樹/聯合報

老大江健三郎雖然很嘮叨,小說也越來越不好看,但他的讀書方法是很不錯的。他曾建議每幾年對一個大師的作品下功夫,讓偉大的心靈來引渡我們。日本人畢竟和德國人一樣認真,而相對於只會吃德國豬腳的我們,黎紫書甚至還學會了德語……

【文學素人】

在今年五月初黎紫書遠道從花蓮來埔里拜訪我之前,我只在2005年七月返馬參加研討會接受她訪談時,算是有比較長時間的接觸。也就是說,我們僅僅在九年前見過一面,但那時是以被訪者的身分。因此當我和內人說她要來訪時,內人質疑說,為什麼不隨便找個理由推掉呢,又不是很熟。然而當內人聽到黎在我家談起她的浪蕩子父親時,即找到共同的話題,而有一見如故之感了。

我從未曾私下與黎深談,也不曾在公開場合聽到她談自己的創作理念,一直只是個距離外的讀者。因此5月8、9日的兩場對談,對身為評論者的我來說收穫滿大的。至少我多年來讀她的小說,或看關於她的報導時油然生起的一些困惑,得到了解答。

諸如為什麼她被視為馬華作家的代表、代表馬華作家──到國外駐校,香港的浸會大學或台灣的東華大學;到紐約或什麼別的地方參加研討會──但她覺得馬華的身分無足輕重。她認為不是因為她是馬華作家而受邀,是因為作品受到肯定──這狀況或可表述為「黎紫書大於馬華文學」。在小文學裡,這狀況其實很常見,當個人的象徵資本遠超過他所屬的社會群體時。

在台灣或美國漢學界,讀者即使對我們作品感興趣,也多半對馬華文學本身沒興趣。換言之,此時馬華文學需要我們,遠甚於我們需要馬華文學。它是我們赤貧的父祖、殘破的舊家、老去的糟糠。此時我們具備了遺棄它的能力。它不只不具備象徵價值,更不具備商品價值(簡言之,馬華身分對個人作品的行銷遠不如「天才小說家」之類的空話有幫助,特別是在中國市場上)。

再如黎紫書傳奇、她小說題材與風格的多變化,她對旅台先行者的嘲謔模仿等。就其「傳奇」而言──非華校生、自我鍛鍊出流麗的中文、沒有大學學歷、連續得花蹤文學獎、且多次跨海奪下聯合報小說獎、小說獲名家賞識而得以在台灣出版等──確可說是本土馬華第一人,絕無僅有,空前絕後,無愧其為傳奇。

我那兩天(5月8日在暨大,9日在中興大學)仔細聽她談自己的文學養成。愛讀書(從武俠小說讀起)、愛寫作(從華文課作文開始),到逐漸愛上文學,都是自發性的。在資源貧乏的環境裡逐漸挺拔茁壯起來。這經歷和大部分獨立後成長起來的馬華作家相似,甚至「讀武俠小說」這回事也是。移民社會相對荒涼的閱讀環境。

那她怎麼判斷作品的良窳呢?黎說她一開始是仔細揣摩文學獎評審意見,看看到底什麼是好作品的標準;然後她很快就揣摩出文學獎得獎作品的標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對她而言二者應該是同一的。她甚至很快掌握寫作那樣的作品的訣竅,而且也知道什麼樣的題材易受評審青睞。那大量的得獎業績證實她所言非虛。她且以此劃分自己前後期作品──不再參加文學獎後,寫的才是她自己真正想寫的作品──好看的,讓讀者沒壓力的,當然也不再是大題材。

她坦承,她早期那些備受肯定的小說(從〈蛆魘〉〈山瘟〉〈夜行〉到〈國北邊陲〉等)都是文學獎的揣摩之作,她其實並不真正關心那些問題。歷史、族群政治等等,對她而言,都不過是「馬華油漆和符號」(註一)。

黎紫書如此直率的談論無疑是一種自我貶低(於是她的得獎便是對文學獎本身、及她的馬華身分的無情嘲諷),看得出她有一種「涉世未深」的天真,但也顯現出她文學反思的嚴重不足。她像一個素人純粹經由模仿而習得文學技藝。由於過人的天賦,她輕易掌握了小說生產的技能,且受到普遍的肯定,順理成章獲得作家的身分,更成為馬華文壇難得一見的奇才。

然而接下來,真正的問題來了。由於她是經由文學獎作品的揣摩而入行,那既訓練、也限制了她的文學視野,使得她看文學作品的態度是純粹形式主義的,把作品化約為形式與技藝──因為只有那樣才易於仿傚。在這過程中,她要麼忽略了被模仿對象更深切的文學關切(譬如對某些大問題的思考),認為那是無關緊要的,不過是得獎的工具。對小說的其他可能性(「寧拙毋巧」者)及複雜的功能也就視而不見了。要麼認為那也是可以透過形式、風格模仿而輕易掌握的。不論是前者還是後,都讓她貶低思考。非常弔詭的,這種把小說看作純粹的技藝的態度,其實非常接近表演者張大春,以及某些時候的駱以軍(當他強調自己是「武士」時)。她此後的題材風格變換,與其說是為了文學本身的目的,還不如說是為了驗證、展示自己的才華、能力──這狀況可用如下一句話表述──「那樣的小說我也會寫呀」。

那裡頭仍是一種無形的、內化的文學獎意識,只是頒獎者與得獎者變成同一人而已。

多年前黎紫書的〈蛆魘〉得聯合報文學獎時,評審們在稱讚之餘,其中一位評審(我記得是李永平)提出質疑,指出這篇小說在華麗的敘事之後,「似乎少了一點哲學」;也就是說它少了層思辨。同樣的質疑也存在於王安憶對蘇童(蘇童正是黎紫書小說入手處)的委婉批評──太愛講故事了。這裡的陷阱在於,那可能讓小說陷於故事的平面。黎相信的純粹寫作,是不是反而回到她小說的開端,純粹說故事?說好看的故事?

小說當然有這層面(小說天性愛表演),但並不止這層面。也許年輕時太容易取得成功,以致好作品的標準=文學獎得獎作品的標準的認知深入骨髓,把她限制在素人的天地。

陳獨秀曾譏評現代書法大家沈尹默的字「字外無字,其俗入骨」,沈字是否「其俗入骨」或許見仁見智(小說的天性也不避俗),但「字外無字」卻是我們從事藝術創作的人都該引以為戒的。畢竟水清則無魚。

【重生】

因此在我們的對話中,馬共於她不過是「最容易得獎的大題材」,而不是個馬來西亞的歷史難題。這確實狠狠地嘲弄了馬華文學研究者,那我們到底該不該把〈山瘟〉〈夜行〉〈州府紀略〉之類的代表作當真呢?

還是說,我們反而不該把黎紫書的文學自白當真,而應該相信自己的文學判斷力──她的作品比她的胡說八道好得多。她的手,其實比她的口還聰明。當她說她為文學獎而模仿時,她的手做得比她想像的好得多──把她沒預想到的也過度的完成了,順著小說自身的邏輯。裡頭說不定更蘊含了未言明的、難以被主體察覺的慾望。

猶如她在嘲謔模仿我們的小說時──如〈無雨的鄉鎮•獨腳戲〉之於〈落雨的小鎮〉;〈國北邊陲〉之於〈魚骸〉;〈州府紀略〉之於黃碧雲《烈女圖》(僅僅是語言上的啟發)、〈夜行〉(的某些性愛場景)、山瘟〉(的雨林場景)之於張貴興《群象》;《告別的年代》中的第四人之於我的〈第四人稱〉;〈七日食遺〉這種題材也像是我可能會寫的──我確實有過一個類似的構思,當然不是為了文學獎參賽──只可惜被她寫壞了。〈國北邊陲〉其實也像是我寫的──她甚至試圖揣摩我的作者功能──像個女兒似的。我猜想,藉由那置換、移置、凝縮的夢的技術,藉由顯然或彷彿有來歷的形式與技藝的保護,她反而得以更安心的處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傷害──那來自家庭、父親,來自成長的黑暗、貧窮與孤獨、沙漠般的現實處境。她給它們戴上「他人的話語」的斑斕面具和華麗外衣,招生魂來壯膽,再予以否認(verneinung)。

畢竟寫作改變了她的一生,讓她找到生命的出口,從醜小鴨蛻變為黑天鵝。從林寶玲變身為黎紫書,宛如重生。那書寫活動,那字詞,於她──是光,是道路,是希望,是啟示,是命運的贈禮。

關於純粹寫作,我就此曾和黎的粉絲私下交換過意見。我不覺得那是性別問題,教條女性主義和教條本土主義其實一樣反智。純粹的寫作只適宜早夭的天才,只有急速凋零能維護它脆弱的純粹。才子才女終究會老去,天賦的直觀能力亦然。故而古人云,「需以學濟才。」用大家都熟悉的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具〉裡的教誨就是,過了一個年歲之後,就必須要有歷史意識。要有能力繼承、調度既有的文明積累,直面諸多的「大哉問」。寫作畢竟是一場與幽靈的曠古對話。

老大江健三郎雖然很嘮叨,小說也愈來愈不好看,但他的讀書方法是很不錯的。他曾建議每幾年對一個大師的作品下功夫,讓偉大的心靈來引渡我們。日本人畢竟和德國人一樣認真,而相對於只會吃德國豬腳的我們(含駱肥),黎紫書甚至還學會了德語。

(上)

註一:她對談中的用語(文字作答的部分,我們事先互相給對方提了十個問題,這部分的文字稿給了《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和現場所言有出入。


創世技
薛好薰/聯合報
放下筆的那一刻,一方世界便已在自己的規畫下,依照想像的藍圖,以某種和諧、對稱或突兀、凌亂的方式框架住,固定住,安放在各種尺寸的版面上,放妥之後,再轉身面對變動不居的世界,展開下一場的安排和擷取。

畫家是以這種方式建立專屬於自己的心世界秩序的吧?

一幅幅,刷上自己喜歡的色調,安排這個那個,排列組合微型世界的大大小小零件,也許是三角形或梯形構圖,水果四五種、七八顆,襯著素面而略有皺摺的桌布,橫放一把鋒利泛著光的刀子;也許是一座晶瑩的玻璃瓶,插滿了錦簇盎然的各色鮮花,背景是被風吹揚起的窗紗,以及窗外逐漸模糊、淡緲的遠景。

先畫靜物,再畫靜物以及靜物,所有躁動不安難以掌握的,都在畫筆下變得靜定,所有不耐久存而終究會枯萎變皺酸腐老朽破碎傾圮的花果草木杯盤……,以恆定的姿態擺放好,維持某種豐饒的樣貌,總是飽滿鮮嫩,凸顯誘人光澤,以視覺取代觸覺味覺嗅覺的饗宴。

當畫起肖像時,其中的人物或坐或躺或立,或盛裝或裸體,手的姿勢擺放好,胸前或身側,有的直視畫面也直視觀畫者,有的微側著角度,用他的視線隔開畫裡畫外的時空,生命就此定格,不會在畫面上老去,永遠取代在現實、在回憶、在時間維度中的樣子,甚至腳邊會有一隻寵物,在牠可愛的眼瞳中,有全心仰賴的主人所投射的影子……。

或者走出室內,描摹宮殿教堂,當雄偉的建築不再提供堅定的信仰,便轉而速寫繁忙的車站街道,那些穿梭的人影總是看不清眉眼,似乎成了可有可無的陪襯,再尋找有陽光跳躍的鄉村小徑、拱橋曲水、田園農舍,這些場景靜謐地彷彿理所當然,彷彿可以永恆不變。也許是畫一座海霧氤氳的港口,幾艘靠岸的船隻在煙波中盪漾著慣於漂泊的身影,卻看不出是喜歡或厭倦航行。

而所有的具象如果不足以表達畫者眼中所看的世界,那麼用抽象也行,純粹的線條、色塊、暈染、變形、超現實、所有無以名狀的,正如不可捉摸的思緒、情感和飄忽乍現的靈光。

米蘭昆德拉的《生活在他方》書中有一段話:「畫家的工作不是複製那些東西的輪廓,而是用自己的線條在紙上創造一個世界。」所以,米開朗基羅藉由聖經的文字想像一幅創世之初景象,在如斯空白的天花板,他從無中創造有,上帝創造亞當,米開朗基羅再創造上帝和亞當,轉化抽象而簡化的文字,勾勒出全能的上帝和一個俊美的人類,他壯碩的軀體從渾沌蒙昧中初醒,顯得慵懶無力,伸出一指,準備接受上帝恩寵的生命、智慧、榮光,在未來,這個身體要承擔上帝賦予的責任和日後自己的沉淪、背叛、洗滌與救贖。

於是,大眾從藝術中看到自己視而不見的平凡事物被畫家巧手剪裁,用色彩線條表達心中的世界,彷彿另一種文字,甚至比文字更具象,毋須透過閱讀的想像、轉譯,而提供直觀畫面,屏除了日常生活繁瑣的枝蔓,像打上投射燈的、陳列於櫥窗的精品,熠閃著尊貴不可逼視的光芒。獲得新的感動,與全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一起回來呀
吳晟/聯合報

--為農鄉水田濕地復育計畫而作

向天敬拜
向地彎身
向歷代祖先訴說
感念,濁水溪平原遼闊
賜與我們,日日
和黑色土壤殷勤打交道
承續做農的行業

每一株作物都體現
我們溫柔的深情
見證我們強韌的意志
任寒氣、烈日,輪流試煉
任經濟的風潮
席捲過一遍又一遍

深深懷念起
水草搖擺、青蛙跳躍
魚蝦螃蟹漫遊嬉戲
泥鰍翻攪泥巴
水蛇草蛇悠哉出沒
蜜蜂、蜻蜓、蝙蝠、螢火蟲……
飛鳥從並不遙遠的過去
展翅飛了回來
穿越險阻的呼喚
回來呀,回來
一起回來呀

我們凝神傾聽
水田蕩漾的記憶
重新學習友善土地
彼此約束,相互打氣
(守護灌溉水源
拒絕使用化學藥劑)
耐心等待消失的
會再豐富回來

我們懷抱希望
向風伸展
向水找尋
向世間萬物證明
堅守,做農的價值
創造家園的美好
看顧島嶼的糧倉
是多麼榮耀


剪影/蝸牛的問號
張玉芸/文/聯合報

自然界裡的蝸牛,引人深思的小生物。緩緩的迷你牛步,一步一步慢慢攀爬,小小口咬嚼青草樹葉或枯枝。在自己的小天小地間,徐徐爬行。

蝸牛擁有美麗外殼,卻不自知。他們緊緊背著房子,然而這包裹全身的外殼,卻一點也無法保護他們。常常「喀嚓」一聲,被踩扁。蝸牛與地面親近,不知是否見過藍色的天空?我看著他們,產生許多問號。

然而,蝸牛自己一定也有很多疑問。所以,他只好背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到處走來走去。


詩想
陳克華/聯合報
詩人說:白天的陽光裡,一定不只有太陽發出的光,其中必定摻雜了許多更遙遠的某些星星的光。

這些光穿過漫長的星空,獨獨只落在詩人的眼底,詩人的心上。

唯有詩人辨識出了,人類和宇宙另一端的那顆恆星的關係。

對詩人的讚美,還有比這更隆重優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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