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聯想」是佛洛伊德在精神分析治療時的常用技巧……
幾年前曾數日忘了刮鬍,索性起了蓄鬍之念,然在多留兩天後卻顯得頹廢,於是作罷。
日前與文強哥聊天,大概又是兩、三天沒刮鬍子吧,這位油畫大師突然一本正經說:「你留點鬍子應該滿有味道。」想想自己也邁入熟年,心一橫,便認真地開始蓄鬍。
其實在此要回憶的故事,跟蓄鬍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是在修整鬍子時瞥見鏡中鼻毛,聯想到某位研究生與他指導教授一段挺有意思的互動。
理想的代價
話說剛考上碩士班的研究生總亟欲寫篇傳世論文,當然就得找學術底子扎實的教授來指導。但往往在過了半學期後發現,傑出教授動輒給出超乎預期的壓力,有些研究生甚至得跑諮商中心來商討對策。
「頭一回參加seminar,他就口氣很差地對我說:『都不發言是來做什麼?』第二次當然趕緊發言,結果他瞄了我一眼,冷冷講了四個字:『沒做功課。』當場真想挖個洞躲進去……」這學生一開口便滔滔不絕,我連回應都直接省下。
「不只罵我,對其他人也毫不留情面。有次超誇張,他竟一臉不屑地將某學長的報告直接扔到地上,大家都看傻了。教授的本事再怎麼大,也不該這樣對待學生吧。」聽到學生這樣描述時,我也覺得這教授的舉措真不可思議。「上學期有位學姊受不了就休學了,這學期還有位學長打算換指導教授。我想,我大概也撐不下去了。」語畢,晤談現場突然陷入靜默。
「所以你打算要?」頓了十來秒後決定接口反問,然而在一番討論後感覺什麼忙也沒幫上。最終,這位研究生在致謝後表示有需要會再過來。
想當然,他沒再回到晤談室來。
腦筋一片空白
半年多後在校園巧遇這研究生,「老師,好久不見!」他氣色甚佳,對我揮手。「你,還好嗎?」詢問近況的同時,我還是有些忐忑。
「一切都好,下個月要口試了,如果一切順利,會提早半學期畢業,準備博士班口試……」沒仔細聽下去,我脫口:「你是怎麼辦到的?」老實講,他的狀況令我有點不可置信。
原來在離開晤談室後他沒有放棄,但每次跟教授碰面仍感覺生不如死。學生說,某回又被教授「指教」時,他突然腦筋一片空白,接著視野就像電腦螢幕快壞掉地整個縮小。「說來好笑,最後焦距正好停在教授的鼻孔,也聽不清他在講啥,只見其外露的鼻毛還滿多,且不停跳動著!」這學生愈講愈興奮。「後來就沒那麼怕跟他meeting了,大概是因為有『看鼻毛』絕招可用吧。」
「無論如何,恭喜你。」原來「轉換焦距」竟有此妙用。
「教授人也不壞啦,有一次我離開實驗室被他撞見,他問我吃過飯沒,一時間想不出要怎麼答,他竟提議一起去學校餐廳用餐。當時我想慘了,索性使出『大絕招』。」或許是這研究生說的故事實在很有畫面,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教授其實是位僑生,念大學時就一個人來台灣,後來跟妻小也處得不好,乾脆分隔兩地。大概是研究生們都拚命躲他,他也滿孤單的。」
Zoom in,zoom out
看來「轉換焦距」不只能讓自個兒的心情得到緩衝,還能進一步對同一個人有截然不同的發現,改善彼此的互動。
Steve de Shazer和他同事在美國威斯康辛州的短期家族治療中心發展出一套完整的「焦點解決治療」,屬家族治療新興的工作模式之一。主要是以「可以做什麼讓問題不再繼續下去?」這樣的問句,取代「問題發生的原因是什麼?」正因隱藏在問題症狀背後的,往往是一個正向的期待,所以「焦點解決治療」的精神在於不僅看到問題症狀,更盼引導當事人看見其背後的正向功能。
「你能這樣進一步了解教授,真不簡單啊!」由衷佩服這學生能突破一般人與教授互動的盲點。
「面對這要求甚高的教授會覺得撐不下去,恰恰反映出你對自己的研究報告十分在意!專注把研究做好,並且穩定地撰寫論文,是你所能努力的。至於教授為何老愛罵人,或者罵的內容為何,則非你所能克服的。」也許晤談當時太想解決他的困擾,沒能及時給出這些回饋。倒記得站在校園一隅的我們,後來都開心地笑著。
「人生畫面,取決於你怎麼看;事實真相,端看你怎麼想。」這就是我蓄鬍的聯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