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路同行,如今你將成為道路,我會走下去,走下去,走過你的道路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美麗而令人動容的故事,荒蕪的末日光景,在極富詩意的文字與非傳統的敘事節奏下,成為華麗的精雕背景,死生界線在角色觀念對峙下,顯得曖昧模糊,唯一得以流竄其間的,是夢,與愛。作者以毀滅性的全球流感作為隱喻,故事兼備了溫柔與殘酷、寧謐與哀愁的複雜心理層次,一名末日殘存者,帶著一隻狗以及對亡妻的記憶,在孤立的寂靜宇宙中,重新建構與世界的親密關係。時間如常,天地萬物在持續的飛行裡展示力量,明天的一切無法得知,而此刻生命正隱隱約約發出召喚的聲響。
作者介紹:
彼德.海勒
詩人、小說家,冒險家。出身並成長於紐約,畢業於新罕布夏州的達特茅斯學院並養成熱愛戶外運動之嗜好,旅遊世界各地,撰寫挑戰帕米爾高原、天山、高加索、中美洲與秘魯的冒險故事,在歷險小說領域獲獎無數。擁有愛荷華作家工作坊(Iowa Writers' Workshop)的小說與詩詞藝術創作碩士學位(MFA in fiction and poetry)並以史詩創作《瑪爾雯讚美詩》(The Psalms of Malvine)榮獲密琪納獎學金。
搶先試閱:
機身突然傾斜,機尾彈了一下,再一次,向左甩,左翼下降,抓穩控制桿,修正角度並看著高度儀,我太愛這樣了。雙手握著控制感保持在中間的位置,飛機的水平與高度指針正順時鐘向上轉。上升氣流,那些數目越來越小,座墊內的氣壓就像一隻巨大手掌正在向上移動。近午的熱度,漆黑的樹林不發一語,浸淫在日照下,吐出溫暖的空氣。那不請自來的提升力量,快速又讓人暈眩,又有些驚人。
攀升一千五百米,不費吹灰之力。飛越卡本代爾(Carbondale)上的咆哮叉河(Roaring Fork),此處未遭祝融侵襲,河流與綠野環繞其中。我眨眨眼望著上面的牛群,衰老的牛隻,黑色與紅色,堅守著家園,奇蹟地逃過飢餓狼群的追殺。我想要下去看看,卻不想降低高度,也不想耗損燃料而在下一段通道再次攀升。
牧場,牛群,春天的河水從旁繞過,茂盛的白楊樹與旱柳的樹蔭下立著一棟低矮的平房,一道殘破小徑蜿蜒而過。瞇著雙眼幻想院子前有人站在那兒,有人正彎腰將播種機扣在牽引機上;那人正這麼想著─媽的,我的背,不要亂動,不要亂動。通往廚房的那扇門開著,傳來咖啡的香氣;另一個人正在空地上晾衣服。每個人都經歷過一連串的困境,卻不知自己是多麼的幸運。瞇著眼重新檢視這個世界,回到常態,然而。
匱乏才是常態。
亨斯邁嶺(Huntsman's Ridge)。我看到我們以前常去滑雪的那條坡道,稱它作無盡,那時看起來也像。現在看來相當完美─春天的粗雪又緊又穩,沒有雪崩的疑慮。
那片白楊樹林仍有一半未凋零,生機尚存。我們的左手邊是洛奇德茲(Raggeds)野地的崎嶇山壁,我點點頭,從上空飛越。
視野在鄉間開始變得柔和,綿延幾哩的白楊樹,我拍拍油表。
二十九點三加侖,燃料不夠飛回家了,就這麼簡單。
就像我們飛過山脊那樣簡單。
※
我心中不禁想著,難道這就是死亡樣子嗎?這麼寂寥?擁著僅存的愛而消逝?
※
我們就快到了,佩奧尼亞(Paonia),應該是佩歐尼(Peony)才是,以訛傳訛改了名字。那時候梅麗莎厭倦教書的生活,厭倦每天面對學生與那個學區,她蠢蠢欲動想要嘗試不一樣的事情,也許試試有機栽培吧。雖然在這區蓋東西的速度會慢很多,但是我也許可以重新改建舊有的櫃子與房子。第一次看到這裡時,我覺得這裡就像火車鐵軌組合一樣,現在看起來也一樣像是火車鐵軌組合,我駕著大鳥開始下降。
關掉引擎,順著大平頂山的南坡下滑,機腹掃過下方那些白楊樹頂端的柔軟樹枝。依舊青綠,蒼白的樹幹依舊驚人,下方蕨類依舊厚重,勢必有野鹿棲息在這兒,成群在峭壁上快速跳躍著。山谷接著在我眼前展開─綠色河床倚著兩座高山,兩山之間下陷如馬鞍;果園,一棵棵果樹茂盛地沿著河的兩岸依序排列,還有葡萄園,高大的棉白楊標記著轉向西邊的支流。河水在西邊流出河谷,進入乾燥沙漠的灌木叢間。遠處可見鐵軌,平頂山丘與龐然升起的高原地,晨間迷霧一片紫茫茫。而那小鎮,更像個村落,與白石群聚在河邊與丘陵之間,
以前常來這裡買雜貨,子彈,狗食。過去總得在平交道前等待七分鐘,看著運煤火車一節一節從眼前晃過。再次算起那七分鐘,日光消逝令人憤恨,望著賈斯柏的位置。
兄弟,你以前很愛這裡,對吧?一起散步到小鎮公園後的河岸邊,我再將棍子丟進河裡,你不是很會玩這種我丟你撿的遊戲,也不是很會游泳,但你就是愛這裡。我們應該都是這樣的,對吧?
順著河道滑行,朝著乾燥高原而去,內心一陣糾結。
※
我根本沒有辦法這樣活下去,完全沒有辦法。我到底是在做什麼?這樣偽裝九年的生活。
※
這條路線經過了一條綠色的橋,這道狹谷名為多明戈斯(Dominquez),我現在離地八百英呎,望著這座橋,看著果樹倚著峽谷山壁,那片泥土地,我順著飛行。
貧瘠的森林,矮松,刺柏,枝幹幾乎都黑了,卻仍活著。沙漠樹木不會長高,反倒長出節瘤,越長越粗,矮小又精實,讓我想起班格利,無論如何,他們拒絕死亡。打從那所謂的西班牙傳教士帶著他們的人經過這裡時,這裡有些樹木就已經存在了。
從不曾飛到這裡,我們總是開卡車來的。這條路是慢慢出現的,快速擴張的小徑從河邊攀上山脊。順著這條路繼續向右轉,眼前是另一道溝渠與自己從前打獵的地方。不過,就在河畔小徑的左側突然出現一抹紅色岩石,此時峽谷上緣立即映入眼簾。過去總會驚嘆,這小小細流竟可以留下這樣壯闊的景象,這些分裂山壁中隱藏著這麼寬廣的土地,我回頭去看個究竟。
當我靠近時,高壁上的紅色邊緣出現在眼前,赭紅色,一條條水印,黑色與赭色。中間的岩脊一道接著一道,一塊脫落的巨石露著淺淺的輪廓。這峭壁高約兩百呎,若以呎計算。
這裡是百客思三面峽谷(Box Canyon),我死定了。茂盛青綠的白楊柳,幾叢多刺的黃松,接著,我轉了一大圈,剛才怎麼會沒看到呢?因為我剛才一直順著那條路飛行,只能這麼解釋。
這崎嶇的小河谷一路延展到這喧鬧的綠色洞穴,谷風蕭蕭,以及,左岸那片綠野。又驚又喜地慢慢下降,我幾乎轉進一面高牆。
一間貼著岩壁的石屋,炊煙裊裊升起,一道石橋跨過小溪,通往那片原野。浸水的草地上散落著幾隻牲畜,一共有六隻。
牲畜。
以及。
那片菜園比我們的還大,從馬蹄型河道引進的一條溝渠。
菜園裡那彎下腰的身影。
還有。
那是個女人。
長長的黑髮紮在後面,她站起身來,手放在額頭上,擋著陽光看著飛機。
這女人穿著短褲,上半身那件男性襯衫繫在腰際,赤腳嗎?赤腳。身形高瘦,站得很直,很高,一手遮著陽光看著我,嘴巴張得開開的,在喊叫嗎?是的。
屋子裡走出另一個人影,如果那算屋子的話,持槍的男子,老男人,這老男人舉槍對準天空瞄準著,天啊。
我沒有聽到任何撞擊聲響,不過大鳥中彈了,鋁片裂開的聲音,空氣嘶嘶地灌進來,天啊。接著碰一聲,一陣灼熱與刺痛,我的左臉好像燒起來似的。雙手緊抓著控制桿向後拉,飛機開始筆直攀升,向風一樣快速翻轉向狹谷邊飛去,我差點擦過頂端的矮松,速度太快,我根本沒看到這些樹叢。碎玻璃落進我的衣領,哎,哎,我的窗戶不見了,左邊那扇窗戶,殘留四邊窗框上像是馬賽克的龜裂玻璃。
鮮血濕透了上衣,疾風陣陣。
※
剎那間我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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