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文明半原始的小島上,最簡單的人生難題,一九二六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格拉齊亞.黛萊達名作,被譽為「最輝煌的作品」,書末特別收錄知名作家張耀升深度解說。
內容簡介:
獨力含辛茹苦拉拔兒子成為神父的母親跟隨其子保羅來到偏遠的阿勒河教區,當地的教堂數十年都沒有神父駐地服務,保羅於是成為居民愛戴、敬仰的對象,然而他卻和富家女愛格妮斯墜入愛河,兩人甚至計畫私奔……
是什麼樣的激情,讓宣誓貞潔的神父無法自拔?靈性喜悅與愛欲享樂,孰為天堂?當遭逢人生重大關卡,母親的愛,是包袱?還是救贖?
作者介紹:
格拉齊亞.黛萊達
義大利薩丁島女作家,於一九二六年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從小就生活在薩丁島的黛萊達,十歲之後就再沒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但她透過廣泛閱讀各種文學作品,開啟她的創作之路。早期作品風格較為濃豔,之後受拜倫、雨果等人影響,使她的小說由浪漫主義轉入現實主義,並形成她獨特的樸質犀利風格。
她善於以細膩抒情的筆觸描繪薩丁島的風土人情,人物刻畫生動,筆觸簡潔樸實。其名作《母親》(La madre)被稱之為「最輝煌的作品」。她維持數十年規律寫作的生活,並成為一位多產的作家。另著有《邪惡之路》(La Via Del Male)、《撒丁島的故事》(Racconti sardi)、《誠實的靈魂》(Anime oneste)、《離婚後》(Dopo il divorzio)、《常春藤》(L'edera)、《風中的蘆葦》(Canne al vento)、《愛的印章》(Il sigillo d'amore)、《科西瑪》(Cosima)等書。
搶先試閱:
看來保羅今晚又打算出門了。
母親的房間就在保羅隔壁,她可以聽到保羅在房裡偷偷做著準備工作,他大約是盤算著等她熄燈上床後便出發。
於是母親關上燈,但並沒有上床就寢。
她坐在門邊,那雙當慣了老媽子的粗糙雙手緊緊交握著,一隻拇指壓著另一隻,這是能給她帶來勇氣的姿勢。母親固執地相信她的兒子會安靜地坐下來,然後像往常那樣讀書或上床睡覺,但她此一信念漸漸被不安所取代。幾分鐘後,年輕的神父那謹慎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母親頓覺陷入徹底的孤單中。
屋外,呼呼的風聲吹進神父住所後面那片高地的樹林中,吹得枝葉沙沙作響。風不大,不過一直這麼不緊不慢地刮著,聽著就像是一條條嘎嘎作響、看不見的束帶將整座房子包圍起來,這些束帶離屋子越來越近,那勢頭如同想把房子連根拔起,拽出地面一樣。
為了防止在起風的夜晚咆哮著尋找靈魂的惡魔潛進屋裡,母親早已用兩根木閂交叉著閂好房門。雖然實際上她並不怎麼迷信這類事。此時此刻,她覺得痛苦不已,並對自己有著一種說不清的蔑視感,惡靈已進入這神父住所裡,用她兒子保羅的杯子喝著水,並在保羅掛在窗邊牆上的鏡子旁徘徊。
保羅的房間再次傳出動靜。她覺得保羅可能正站在鏡子前,儘管神父不允許照鏡子。可話又說回來,保羅這段日子又何嘗對自己有過什麼約束?
母親記起最近有幾次,她看到保羅像女人似地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他修剪指甲,把留得長長的頭髮向後梳著,用來遮蓋頭上剃度的聖教標記。他還噴香水、用牙粉刷牙,並梳理眉毛。
她覺得自己此時就像沒隔著牆似地能清楚地看到保羅,在他那間全白的房間裡有個黑色的身影,高高瘦瘦,高得幾乎離譜,所以來來回回就像是個走起路來漫不經心的男孩,雖然跌跌撞撞卻仍然挺著身子。他大大的頭支在細小的脖子上,臉色蒼白,大腦門似乎把眉頭都壓皺了,長長的眼睛也不堪重負地垂了下來。但充滿力量的下巴、寬厚的雙唇和堅毅的面頰如同是對這種壓迫給予不屑一顧的反抗,雖說反抗沒法取得勝利。
現在,他在鏡子前停下腳步,整張臉煥發出容光來,圓睜的棕色眼睛清澈明亮,瞳仁中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
實際上,在母親充滿母性的心裡,非常高興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英俊而健康,不過兒子偷偷摸摸移動著的腳步聲卻再次令她焦慮不已。
保羅無疑正打算要出門。他打開房門並再次駐足。他可能也在側耳聆聽著,但除了屋外呼嘯的風聲他什麼也沒聽到。
母親試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大叫:「保羅,我的兒子,天哪,孩子,給我留下!」但有一股強於她的力量令她無法動彈。她顫抖著雙膝,像是要反抗那股惡魔般的力量。雖然如此,她的雙腳卻還是不肯挪動半分,感覺就像是有雙手迫使她留在座位上。
保羅悄無聲息地下了樓,開門走出去,屋外的風彷彿瞬間便吞沒了他,將他帶走。
直到這時,母親才得以站起身來點燈。這對她來說仍不是件易事,因為無論她在牆上何處刮擦,火柴都沒能點燃,只在牆上留下長長的紫痕。最後她好不容易點亮一盞小銅燈,狹窄的小屋裡透出一點昏暗的光亮,依稀而微弱,正好足夠老媽子用。母親打開門,站在門外傾聽著。她仍抖個不停,動作僵硬而呆滯,她碩大的腦袋、又矮又寬的身形,加上那身鐵鏽黑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從橡樹樹幹上整塊砍下的木頭。
母親站在門檻前,順著白牆間的石板梯向下望去,樓梯底端的大門把手在風的猛力撞擊下和門鏈碰撞著。當母親看到保羅開門時抽出來的門閂正倚在牆邊,她不由得火冒三丈。
她必須打敗惡魔。她這樣想著,把燈放在樓梯頂層,然後跟著下了樓。
屋外的風粗暴地揪扯著她,吹翻她的裙襬和紮著的頭巾,好像要把她趕回家似的。但她將頭巾在下巴下繫緊後,用手按著繼續低頭前行,那姿態就如同不怕千難萬險一般。她感覺自己經過神父住所的前門,沿著廚房和花園邊的牆來到教堂正門,走到教堂的角落時,她停下腳步。保羅在這裡轉身,他動作快得像是隻大黑鳥般,他的斗篷在空中飛揚,看上去如同飛過田野一般,他來到田野邊一幢老房子前面,房子位於村莊地平線上,靠近山脊對面。
那不明的燈火忽藍忽黃,掛在天空的明月穿過大朵大朵的雲彩,照亮了田間長長的青草,教堂和神父住所正門前那微微升起的廣場,以及陡峭小路兩邊排列成行的農舍,起伏著消失在山谷間的樹林裡。在山谷中央,小河像是又一條刮著風的暗路,潺潺河水於轉彎處消融在河流與道路交錯的奇妙景觀間,山谷邊緣遙遠的地平線上,風將雲吹得忽隱忽現。
村莊裡沒有一點燈光,也見不到一縷炊煙。村民早就睡了,這些看似貧瘠的農舍像兩排山羊似地擠在草木蔥鬱的山邊,附近是教堂和教堂內細長的鐘樓,教堂背後由山脊護著,代表了牧羊人倚靠著他的棍杖。
教堂廣場圍欄旁的老樹在狂風中搖擺著枝葉,無形的黑妖在暗夜中出沒,山谷中的楊樹和蘆葦以悲鳴應和著妖怪沙沙的喊叫聲。在這個充滿悲戚的夜晚,呼嘯著的風聲和沉溺在怒雲間的月亮與尋找著兒子的母親那深深的悲痛融成一體。
直到那一刻,母親還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能在村莊看到保羅慰問生病的教友,但她卻看到保羅彷彿受到惡魔刺激般朝著山脊下的老屋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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