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藤子．F．不二雄總握著菸斗安靜地聽人說話，平時大量閱讀各式各樣的書刊，始終像個小男孩著迷於恐龍和科幻世界……他在幾十平方公分的桌面，創造了幾乎比宇宙還大的故事。他把心中的男孩全給了小叮噹……
2003年4月7日，美國又來到波斯灣欺負伊拉克，天空沒有出現此日誕生的原子小金剛。我猜2112年9月3日的小叮噹生日，同樣也不會出現一隻圓滾滾的貓型機器人，於是人們提早一百年幫它過生日。
說到小叮噹，大多數人可能都覺得那是個甜美趣味的世界。功課很差又笨拙的大雄，功課很好的王聰明，總是被偷看洗澡的宜靜，家裡很凱的阿福，唱歌難聽又愛霸凌的技安。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角色設定裡，我們不需要知道他們的內心世界，不用明白漫畫方格之外的深層情緒。他們就是他們展現出來的模樣，沒有模糊空間，沒有縱深。他們在真實世界度過將近三十年的連載，始終沒有從小學畢業。
傳說小叮噹有種解讀角度，大意是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植物人大雄自己在腦中虛構出來的故事。22世紀來的小叮噹不存在，他的朋友也不存在。但我更喜歡一個同人誌版本的結局：有天小叮噹沒電了，大雄哭著回家，發現再也不能依賴小叮噹的幫忙。小叮鈴告訴他，要帶回去重新充電的話，就會回復原廠設定，這段時間以來的全部記憶就會消除。因為原本儲存記憶體的耳朵被老鼠吃掉了。大雄哭了整晚後決定保留小叮噹，努力讀書，讓自己成為機械工程博士，追趕22世紀的科技知識。最後已經是中年人留著大鬍子的大雄成功修復小叮噹，Happy Ending。
事實是小叮噹沒有結局，原作藤子．F．不二雄在1996年9月20日突然在家中書房昏厥，23日過世，享年六十二歲。當時他正在畫第十七部小叮噹大長篇《大雄的發條都市冒險記》。倒下的一瞬，虛空中的漫畫角色噴發出來，他記得憤怒，因為他們不讓他停筆小叮噹，讓他每年都處在「明年就沒有地方可以去冒險了」的焦慮裡，被迫放棄其他想畫的東西。像是〈連環畫劇．小鬼Q太郎〉演繹了主要角色長大成人後的平凡生活，不再有夢，不再幻想，所有的想像空間全被沒收到冷峻的現實，卻接到讀者來信警告他「別破壞我們的童年！」。這是一個時光被凝止在童年的漫畫家，突然被甩拋到另一次元，如他許多短篇角色的漫長孤寂漂流，而可能並不會有個像他如此仁慈的作者給出結局。
1970年開始連載的小叮噹，直到1996年總共連載二十七年，全部1345篇故事，總銷量超過一億本，電視動畫放映超過三十五年。如果重新審視藤子．F．不二雄的一生，會讓人覺得一切就像虛構的童話，美好得像小叮噹的世界。根據藤子．F．不二雄長女的說法，爸爸其實並不想只畫小叮噹，他嘗試過許多連載和短篇，卻總被小叮噹的巨大身影遮蔽，更花心思繪製的漫畫像是路邊的小石子沒人注意。1933年出生在富山縣高岡市的藤本弘，小時候體弱多病常待在家看書、畫畫，非常喜歡漫畫，尤其熱愛年長他五歲的漫畫家手塚治虫。1944年在定塚小學認識了終身的合作拍檔安孫子素雄，展開日後搭檔的漫畫生涯捲軸。1947年他們投稿成功，正式出道成為漫畫家。1954年6月28日，兩人都不想繼續無聊的工作，搭上前往東京的夜行列車挑戰漫畫夢。年輕貧窮的他們入住後來成為傳奇的常盤莊公寓，窩在四坪半的房間裡拚命畫漫畫，隔壁房間住滿經典級漫畫家。手塚治虫離開常盤莊時，他們接手了手塚的14號房和書桌。搭檔了三十五年後，1987年12月23日藤本和安孫子拆夥，分別以藤子．F．不二雄和藤子不二雄繼續各自的漫畫之路。
書寫編年史的過程，等於重新排比個人生命史。年輕的藤本弘不會知道藤子．F．不二雄終生畫了超過五萬張原稿，出版270部以上的作品，曾經同時畫十個連載。戴著畫家貝雷帽的瘦子藤本和眼鏡仔安孫子，連同他們的形象和傳奇般的人生，被另一個漫畫家浦沢直樹致敬到他的《二十世紀少年》化身為熱血漫畫家氏子宇二雄二人組。據說藤子．F．不二雄總握著菸斗安靜地聽人說話，平時大量閱讀各式各樣的書刊，始終像個小男孩著迷於恐龍和科幻世界，工作桌上長年堆擺著科學雜誌、地球儀、蛇頸龍和劍齒虎頭骨模型。他在幾十平方公分的桌面，創造了幾乎比宇宙還大的故事。他把心中的男孩全給了小叮噹，而把成人的自己分裝在一百多篇SF短篇漫畫裡。那些像是五官、體型和髮型排列組合抓取出來裝配的角色，演練的常是成人世界的欺騙、傷害、慾望與遺憾。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小時候買到讀到的各種開本的機器貓小叮噹是盜版。不管哪家出版社，售價五元或十元，還有台灣本土漫畫家自製小叮噹故事，全是盜版。再後來授權正版發行，小叮噹正名「哆啦A夢」，宜靜是「靜香」，阿福是「小夫」，技安是「胖虎」，王聰明是「出木杉」，小叮鈴是「哆啦美」，只有大雄還叫大雄。喊了多年的名字在一夕之間改變，即使他們還是原來的長相，總覺得有什麼在背後偷偷發生過。故事似乎不再是原來的說法，從前買的盜版小叮噹每本總有幾篇互相重複，有些則是很後來才知道的台灣盜版故事（山寨的道具、偽造的情節），我從沒察覺大雄從小學一年級長成六年級，漸漸長得比小叮噹高了。在有限角色、有限背景的極限反覆操演，除了暑假出遠門大冒險，竟然能生產出超過1300個故事，看到後來只能讚嘆。正版以後，我也跟著長大，再沒看過小叮噹漫畫。這些年來，藤子不二雄公司繼續生產漫畫、動畫內容，周邊商品包抄生活，也許這樣下去，一百年後小叮噹真的會被製造出來也說不定。
我偶爾好奇亂想，方格跟方格之間發生過什麼？他們長大成人之後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也跟我們一樣，面臨種種的生活壓力嗎？大雄和宜靜童話般的青梅竹馬關係，有沒有各自跟誰發展過一段情？他們結婚後有出軌過嗎？或者讓我們聚焦一點：大雄跟宜靜的初夜是怎麼度過的？他們使用了哪些體位？過程多長？有沒有使用道具？──當然不是一般情趣用品店的玩具，而是小叮噹四次元口袋裡的那些神奇道具。
總記得小叮噹的短篇故事〈危險！獅面人〉。大雄和小叮噹追看漫畫家不二子不二夫的連載《獅面人》，看到最新一期內容是獅面人被惡魔黨抓住。小叮噹跑去不二夫家裡打聽後續情節，發現一堆編輯守在漫畫家住處，而不二夫苦惱著畫不出來的下期內容。小叮噹搭時光機到一周後的書店買最新漫畫雜誌，結果是獅面人的弟弟舞獅假面登場救援，也被惡魔黨抓起來吊著。不二夫照抄自己的下期連載內容，又請小叮噹前往下下周買全部有他畫連載的雜誌，時間不斷往後，再下一期獅面人表弟龜假面也來救援，同樣被抓起來。漫畫家抄襲未來的自己，未來的自己再抄未未來的自己，無限迴圈。彷彿把未來寄放在一個遙遠的寄物櫃，櫃子的內裡還有櫃子，無盡穿越。這應該是總處在被榨乾邊緣的藤子．F．不二雄具象化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和自嘲吧。
另一個虛構的小叮噹故事出現在2011年的Toyota汽車廣告。故事設定是角色們來到三十歲，由一干年輕日本明星飾演真人版角色，穿插卡通畫面。系列廣告主題是非常懷舊的大雄沒駕照不會開車，無法載宜靜出去兜風。小叮噹再度從大雄書桌的抽屜冒出，卻是法國男星尚雷諾戴著類似神父的藍色小帽、穿著天藍色西裝登場。這個法蘭西小叮噹戴眼鏡滿臉鬍渣，脖子繫個大鈴鐺。廣告雖然搞笑，卻似乎破除了小叮噹完足的無性世界：孩子們都還沒發育到青春期性徵顯現，雖然宜靜常被迫全裸不露點，都還是只在小孩惡作劇的範圍內。然而網路同人創作老早出現許多「哆啦A漫」。好比說小叮噹是可愛貓女，四次元口袋下移到內褲裡，每天以四次元裂縫和道具慰藉挫敗的大雄；有些是讓角色全轉性成女生，小叮噹成了唯一男性；有些大玩BL，讓技安、阿福、王聰明和大雄大鍋炒；有些照著原作畫風讓大雄真的搞上宜靜，所有生殖器官和十八禁場面全都露。這是紅了幾十年的代價。
自從偷看爸媽藏在臥房的A片後，我整天想著何時才能真正嘿咻到。雖然打手槍很爽快，還是忍不住幻想哪個鄰居大姊姊或女老師誰會施捨我一次。當時不斷想著：要是有時光機就好了。我就可以去找長大後的自己，叫他帶我到哪裡體驗一番。又或者，直接去找未來的女朋友，請她為我服務一下，反正都是我，就讓我預支幾回吧。再不然，我也可以穿梭在每一任女友間，重拾個別的溫存。她們甚至不會發現我不是那個我。我可以趁機修補過錯，阻止自己那些不該說出口的話。讓我不再是那個我。
這些不過是弱者的妄想。現實是，我退伍後還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只剩前女友可找。分手一年多來，我有時還跟前女友睡覺，通常是填補她上補習班準備公務員考試和跟其他男人聯誼的空檔。這個狀態令我無所適從，因為我沒什麼別的事要忙，很容易又把心思繞回她身上。我告訴自己這樣很好，可以跟她嘿咻又不用背負男友身分，多棒。但我無法隨時想到就去她住處，也不能在那過夜。每次撥電話給她，嘟嘟聲中我可以感覺焦躁正在爬升，逐漸滿到咽喉，只為跟她確認晚一點可不可以過去找她。像是施捨，成功機會約莫五成，成了就得到嘿咻一次，不成就在家怒打手槍。
有次我正忙著舔她下面的活，手機響，她清清喉嚨很快接起，以撫平整理過的輕柔嗓音答應。他們在約半小時後在附近的酒吧碰面。掛掉電話，我的舌頭還在動作，她高興地說是最近感覺最好的男生約她吃消夜，自顧自地說起這男生瘦瘦高高，喜歡打籃球，是執業律師或醫師什麼的。我嘴巴沒閒著。接著準備下一動作，她說要快一點喔，我點點頭說知道。可能撞得特別迅猛用力，很快就結束了。她到浴室梳洗，出來後問我衣服穿搭意見。我看著她擦粉底、畫眼線、噴香水在手腕頸後，輕輕揉擦肌膚，拉上緊緊的黑色褲襪，我們擁抱了一下，分頭走開。我祝她約會順利。（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