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1日 星期三

飽蠹之歌• 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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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01 第4094期 | 訂閱/退訂 | 看歷史報份
飽蠹之歌
曉風/聯合報
作為蟲,我算是彬彬有禮

但既作為蟲,我們注定要吃你

蚊子、跳蚤、蟎、臭蟲,吃活生生的你

等你又傷又病才狠狠下嘴的

是熱帶叢林中的螞蟻

水蛭螞蝗想像中的你豔美如熱紅茶,他們想

飲你

蟯蟲、蛔蟲想分享身為酒囊飯袋的你

蒼蠅、果蠅稍稍分沾一點小利

反正人類也吃一種叫西班牙蒼蠅的東西

那是他們的表兄弟

等食屍蟲據案大嚼之際,全然霸道不講理,因為

那時,反正已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

這其中,我算是君子蟲眾哩

只小吃你幾行墨跡

這世上最仁慈的詩人莫過於鄧約翰

唯他肯把跳蚤啜血寫成愛情的妙喻

我,作為一隻扁扁的銀色的蠹魚

替你吞吃你因貪心而買下的太多的書籍

愚蠢如你反正也消化不了那麼多累死人的智慧

我替你解決了一部分書櫃的重量豈不於你有益

無論亞里斯多德,或者仲尼

我都不會比你不熟悉

讓我們握手言和吧,所以

●「飽蠹」這兩個字不是我想出來的,它和梁實秋教授有關。但它也不是梁教授想出來的,它是梁實秋教授的令尊大人想出來的。這是哪一年的事呀?說來已是清朝末年的事了。而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一百多年前的事呢?當然是因為讀了梁實秋教授的《雅舍小品》的緣故。梁父居北京,雅好收藏書籍,他又生性幽默,於是為自己書齋題的名字不是「飽學樓」而是「飽蠹樓」。意思是說「學海無涯」,我因一時任著自己的性情去買了這些書,又巴巴的排在書櫃裡。可是,人生有涯,我又豈能讀它幾頁呢?世事滄桑,我擁有這些書為時又能多久呢?所以,親愛的蠹魚啊,你們都來吧,來此餐廳「吃到飽」吧!(雖然這三個字那時代還沒出現。)梁父在談笑自嘲中隱約透出淡淡的人生淒涼。梁實秋教授對此三字的感受比較偏「慚愧」,那是梁教授自認讀書不力,才害得父親刻了這樣一方印章,梁教授太自謙了。

我寫「飽蠹」之歌,是反其道而思,借蠹魚的立場說話,來向一位長輩的長輩致敬意。一方面,也想挫一挫我輩人類盤據大地卻為非作歹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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