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重要幹道:
一心、二聖、三多、凱旋路,
七月三十一日深夜發生丙烯外洩氣爆,
正在街上的人們,命運交會在一起,
人口稠密的市區,瞬間變成災區。
就像災後連日豪雨,
人們心情總是溼答答的;
但破裂的土地上卻濃縮了最多的祝福與愛。
路難走,但心安穩了,就能啟程走向復原。
七月三十一日,一如往常的夏夜,李琇釧準備出門上班;十餘年來,她在郵局做信件分發,晚十二朝八的大夜班,是郵局外包派遣的時薪工作。七月二十三日復興航空在澎湖發生空難,身為慈濟志工的她向主管請四天假前往關懷,三天前,她才剛從馬公回到高雄家中。沒想到,這晚正要出門工作,就聽聞住家附近發生重大氣爆意外,她趕緊再跟主管請假,旋即換上志工制服,趕往區內醫院關懷傷患。
與她同樣住在高雄市苓雅區的劉丹莉,十一點五十五分在家�聽到兩次巨響,根據過往訪視經驗,她知道非同小可,肯定有人受傷,馬上穿妥藍衣白褲志工服下樓;看到居民茫然聚集,她籲請大家切勿圍觀,同時也幫忙指揮交通,免得有汽機車再往爆炸發生處駛去,影響救護車出入救人的速度;一路趕往國軍八零二醫院關懷傷患的同時,她也不忘緊急通知其他志工出動。
多家醫院急診室內外,擠滿了焦急的家屬找尋親人,不安之際,不少人奔向身穿制服的慈濟志工,詢問各式各樣問題;還有傷患在初步診療後,由志工暫時權充家人,拿藥、拿水,以及設法聯絡到家人,來辦理手術同意或住院事宜。
那一夜,李琇釧聯繫數十位志工為罹難者助念,徹夜忙碌到八月一日中午,又跟著志工前往三多一路重災區,或扛著礦泉水、或捧著溫熱便當在巷內發送;下午,她和劉丹莉聯繫,著手規畫八月二日苓雅區家訪事宜,最後分配出十三條動線人力,在送上熱食同時也可順便了解住戶的房損狀況……直到晚上十一點,李琇釧才躺上床休息,算算已有二十三個小時未曾闔眼了。
路面碎塊從天而降
街道成為壕溝
氣爆發生在位於前鎮和苓雅兩區的一心、二聖、三多、凱旋路,是市區重要幹道,無論往返鳳山、出入加工區或前往各大百貨中心,平日大量人潮車流穿梭其中。不少居民在驚魂甫定時,只能自我安慰說:「那麼大的災難幸好不是發生在白天,否則傷亡慘況恐怕無法想像……」
在近三平方公里範圍的前鎮、苓雅災區,其實就住有不少慈濟志工,氣爆發生時他們首當其衝,事後救災卻也當仁不讓;深夜奔忙,沒能看清楚災況,白晝發放,才發現熟悉的街道彷彿被開腸剖肚般,成為一條條瞧不見盡頭的「壕溝」。
走往凱旋三路騎樓,幾乎得踩著一輛輛汽車殘骸才能前行,車輛或翻覆挺肚,或掩埋在土石瀝青下,氣爆威力相當驚人。彎入三多一路巷內,住戶受災一樣嚴重,因為無數成塊的厚重瀝青像一顆顆地對空砲彈,嚴重毀損了頂樓的鐵皮、屋棚或玻璃窗,甚至砸進屋內擊傷住戶。
在獲得允許後,慈濟志工穿梭在受災區域內,為暫時無水或無電的居民提供熱食。一連多日,李琇釧和志工們固定在中午、晚餐時間,集合於三多一路三信家商的慈濟服務站,然後大家扛著便當、礦泉水跨過「壕溝」便道,再走進巷內挨家挨戶探詢、發放,同時也跟飽受驚嚇的居民們寒暄關懷。
分送便當時,志工偶爾還能聞到異味迎面飄來,災區�傳聞謠言風聲鶴唳,能夠感受到居民即使回到熟悉的家中後,依然住得惶惶不安。受災點位於熱鬧市區,許多住戶一時難以習慣缺水斷電,當接下志工奉上的熱食與水後,有些人忍不住紅了眼眶,感慨以往新聞上的災難現場,竟然就在自家附近,而自己也成了受災的一員……
李琇釧說,遇到一對阿公、阿嬤流淚訴說:「以後生活該怎麼辦?嘸講袂剉,嚕講嚕驚(閩南語:不講不怕,愈講愈害怕)!」志工勸慰老人家,整修毀損屋頂或門窗,是錢還能解決的問題,「人平安最重要!」
一位居民說:「這幾天你們天天來送便當,還會問便當口味可適合?需不需要礦泉水?讓我們覺得好溫暖。」劉丹莉說,這段日子,無論是醫院關懷、住戶家訪等,她在端送便當時也聽到居民或傷患家屬說,志工送來的熱食就像是「救命飯」,因為不只是能吃飽,還能夠溫暖、安撫倉惶無措的心。
在高雄靜思堂,慈濟志工備妥了一、二十種素食菜單,好讓便當菜色能多些變化,這樣享用的居民也會樂於齋戒。每餐數千份熱食,更是徵召了許多社區志工來盛飯、挾菜、裝箱、封箱,多條「生產線」同時進行,才得以應付。
其中,包括住院的燒燙傷病患及家屬,以及在殯儀館尚未出殯的受難者家屬,都會另有志工專車專人直送熱便當。
不僅如此,在慈濟設立於災區的服務站,經常可見居民主動來獻愛;一對母女雙手提著好幾包衛生紙,走進來就指定要交給慈濟志工,再代為分送給住在安置中心的居民;也有年輕人相約來登記當志工,他們不挑工作,大熱天服務也不喊苦。一場大災難,串聯出更多人的愛心。
問好、請安、送平安
啟動安心家訪
八月三日在中正高工、八月五日在褔康國小、八月十七日在英明國中,慈濟陸續開啟了災後的祈福會,志工鼓勵居民們彼此要「相互祝福」,這樣心才能安定,「心安就會平安,平安就是福氣。」
八月六日下午起,慈濟啟動「安心關懷」家訪計畫,針對苓雅、前鎮的氣爆災區及附近居民為關懷目標,動員全臺志工接力支援;一連十天每天約千名志工分成兩、三百組小隊,利用白天時間挨家挨戶家訪,奉送上證嚴上人的慰問信函及多項慈濟自製食品禮,表達一分全球慈濟人捎來的祝福。
「我們不是災民,但你們卻沒忘了我們。」儘管多數拜訪家庭都是「受驚而未受災」,但透過志工的噓寒問暖,除了希望能安心「壓驚」外,也可從中得知部分弱勢居民日常所面對的孩子教育、醫療照顧或孤老殘疾等方面的生活問題,未來在地的慈濟志工將針對這些需求繼續陪伴。
安心關懷期間,高雄連續一週雷雨交加,志工們穿著雨衣在騎樓下一戶戶按鈴,所見所聞也讓他們倍感心疼。不少人對於雷聲過度恐懼,因為這讓他們憶起災難當夜的氣爆聲響;還有鄰近三多一路的武慶三路居民,大雨讓他們數度淹水,家家戶戶在門前架起擋水板與沙袋,幾乎是氣爆後的再一次受災。
雷響、雨水、氣味……點點滴滴都能勾起敏感神經;預計拜訪的戶數中,有不少人不在家,透過鄰人轉述得知,許多人即使沒受災、房屋未受損,也暫時不敢留在災區,寧可借宿親友家或到外地去。
桃園志工李美儒說,安心關懷訪視時,有老人家從氣爆聊到早年空襲躲防空洞之事,也有人談及玻璃窗震破受驚、兒子災後天天做惡夢云云;更多人感謝慈濟持續送來熱食,那是他們氣爆發生迄今最溫暖的印象。
在三多一路上經營汽車修理廠的太太說,災後根本沒心情吃飯,若沒慈濟人送來便當,她也無暇準備或外出購買;尤其門前馬路已成了大壕溝,原本就在斜對面的幼稚園,現在她得帶著小女兒繞好遠的路才能抵校。
截至八月十六日,慈濟志工從次災區逐漸進入重災區,共完成一萬七千多戶的按鈴家訪,八月下旬起也針對房屋毀損或生活困難的住戶致贈祝福金。
生離死別最難割捨
擴大愛弭災難
災後數日,在中午送完熱食後,李琇釧下午又與另一群志工前往醫院,關心持續治療中的住院傷患,並逐一致贈慈濟祝福金。
從澎湖空難關懷後返家,其實李琇釧一直牽掛著那些也家住高雄的罹難者家屬,不知他們現在心情可都還好?只是陪伴他們的思緒尚未整理妥當,緊接著竟又在離家不遠處發生氣爆災難……
她天天早出晚歸,夜�還得會同志工幹部規畫著翌日兩、三百組志工的家訪動線,每天都很「早睡」也很「早起」,先生難免因不捨而有微詞。八月十日中元普度那天,她不敢再讓先生煩惱,清晨四點便起床準備祭拜祖先的物品,各樣菜色都打點好後才敢冒雨出門,繼續與志工進行安心家訪計畫。
七年多前,在高雄中寮山區發生了陸軍直升機空難,機上八人往生;前往關懷罹難者家屬的李琇釧,由於自己的先生也是職業軍人,所以她對當時的記憶特別深刻。一位軍眷向她泣訴,先生說好會陪她,卻自己先走了……這些心情,對李琇釧產生了極大的衝擊與影響,那天返家後,她不可自抑地在門前哭了起來。
長年來,和先生聚少離多,家事與孩子多由她照料;她不禁聯想,有天若自己先離開,那凡事依賴她的先生怎麼辦?於是,十多年前先生退伍後,她決定從家庭主婦走向職場,希望先生逐漸習慣太太不在身旁的日子。
無論是澎湖空難或高雄氣爆,在關懷過程中她一再感受到「親情最是難割捨」;也因此她最想跟先生和孩子道感恩,十多年來包容她投入郵局工作及慈濟志工,也讓她「運籌帷幄」的範圍,從家庭瑣事延伸到全臺郵件、乃至社區訪視人力的調度等,從而也豐富了她的人生視野。
五年前莫拉克風災後,她連續忙了半年,投入災區打掃、訪視評估、大愛屋興建等,頻頻向主管請假,「所以有時一個月,我還賺不到三千元呢。」幸運的是,她工作能力好、分信速度快,主管也願意體諒她行善的心意,只能在准假的同時提醒她:「有空要多回來上班啊!」
這次請假,一請就至少半個月,也錯過了父親節和民間習俗很重視的中元節,但李琇釧並不在意,因為她只虔盼高雄能平平安安,而那也是所有慈濟志工的共同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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